餘熾幾乎以為自己剛剛難以啟齒的心事被他看穿。
周容溫還在等她的回答。
他伸手将那摞作業的第一本拿下來放到她桌面上，餘熾看見扉頁寫着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想就認，不想就算了。”他又道。
從前的餘熾會怎麼選？
乖巧地應下，下課後像個小花蝴蝶一樣在課桌之間穿梭，和同學們迅速打成一片。
可是周容溫的眼神太赤裸，餘熾仿佛在他的瞳孔裡看到一個扭曲的自己。
終于，她對周容溫一字一頓開口：“不了吧。”
周圍響起一小片吸氣聲，餘熾在恍惚中聽見一聲骨骼錯位的輕響，轉瞬即逝。
“行。”周容溫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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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熾看着劉文昊用了一整個課間也沒能發完那摞作業。
晚自習隻有三節課，教室前方的圓形鐘表加了三倍速一般又轉完一圈，宣告整個晚自習結束的鈴聲猝不及防地打響。
周容溫抱着書和練習冊往講台下走，路過劉文昊旁邊時微微停頓了兩秒，道：“不急，明天上課前發不完的話，就讓胡高達把剩下的承包一下。”
“為什麼又是我？”胡高達跳起來。
劉文昊越過餘熾将剩下的一沓作業本放到胡高達課桌上，殘忍道：“加油，爸爸很看好你。”
來了，男生之間幼稚的認爹遊戲。
餘熾盯着那沓作業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我覺得我認一下這些人應該也行，要不剩下的我來……”
“沒你事兒，”周容溫打斷她的話，“說了不想就算了。”
“也不是不想。”就是還沒準備好。
餘熾擡頭對上周容溫的眼睛，後者看了她一會兒，聲音變得散漫。
“不是不想，那就是故意給我臉色看？”
班裡僅剩的幾個人又都不約而同地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餘熾發現周容溫很有吸引周圍人目光的本事。
她無法道出自己拒絕的真正原因，和周容溫對視一會兒後破罐子破摔道：“對，故意的。”
周容溫緩慢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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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熾和高梓淇、姜曉妍兩個人結伴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姐妹你太牛了，”高梓淇沖她豎了個大拇指，“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公然反抗周老闆的人。”
“周老闆？”餘熾訝然。
姜曉妍接過話頭，“對啊，大家都叫他周老闆，跟他玩得好的幾個也有叫容哥的。”
餘熾笑了一聲，覺得相當新奇似的，“你們重高的重點班還有點市儈味兒。”
“周老闆……”她又道，“不會是因為他平時高高在上一副老闆做派吧？”
身後傳來“噗嗤”一聲笑，緊接着是熟悉的聲音。
“我哪裡高高在上？”
餘熾回頭，對上周容溫戲谑的眼神，心道今天出門可能沒看黃曆，怎麼背後講人小話還被當場抓獲了。
“你聽錯了，”她打着哈哈，波瀾不驚地開口，“說你高呢。”
她扭過頭去不再往後看了，拉着左右兩個人往前走，但沒走幾步又聽見身後傳來周容溫一行人說笑的聲音，胡高達在後面咋咋呼呼地喊：“熾姐……哦不熾哥，以後您就是我哥，和我們容哥公然叫闆的勇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好中二，餘熾并不想配合他演戲。
左邊的高梓淇又在悄悄地給自己豎大拇指，餘熾一把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
“别搞我，快走。”
于是高梓淇和姜曉妍都跟着她加快腳步，可後面的人就像怎麼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似的，男生閑聊的聲音一直不遠不近地跟進餘熾的耳朵裡，一直到男女宿舍樓的分岔路口才止息。
“熾哥！明天見！”胡高達又在她身後喊。
餘熾終于忍無可忍地回頭，卻發現路口隻剩下周容溫一個人，其他幾個男生都已經走遠了。他像是有事找自己的樣子，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高梓淇和姜曉妍也都先回去搶水房位置了，留她一個人站在岔路口面對周容溫。
她破罐子破摔地同後者對視，心道自己應該也沒把人得罪得太過吧，鎮定道：“你還有事嗎？”
夏夜燥熱的風刮得餘熾有點不舒服，路邊昏黃的燈光打在周容溫臉上，叫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今天是不是在教室吃東西了？”他垂着眼睑看她。
餘熾一驚。
真發現了啊？
她本着打死不承認就沒事的原則，胡亂地搖了搖頭，接着像是怕周容溫再開口似的，後撤兩步直接跑走了。
“周老闆再見！”少女慌亂的聲音順着悶熱的空氣傳過來。
周容溫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餘熾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的拐角，一直到指尖都泛起一陣酥麻的感覺才轉身往男生宿舍樓的方向走。
“跟着瞎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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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熾回到寝室，在屋子裡驚喜地看到路紫怡。
她行李箱裡的東西還沒有收拾，這會兒蹲在儲物櫃旁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衣服，路紫怡見了主動提出先去水房幫她占一個洗漱的位置。
河市一中宿舍的條件很不錯，除了洗漱、上廁所都需要去公共水房和衛生間這一條缺點之外，其餘的設施都很完備，甚至宿舍裡采取的是很多大學都沒有的上床下桌配置，分四人寝和六人寝。
餘熾很幸運地被分到四人寝。
這個寝室目前算上自己隻有三個人在住，理科班的女生總歸要比男生少，路紫怡跟她說他們班所有的女生宿舍都沒住滿人。
“為什麼不集中先住滿一部分宿舍？”餘熾驚訝道。
她們的另一個室友叫趙慧依，此刻淡然開口：“一中的宿舍特意修得比較大，每個班都有一定的數量指标，分到多少間寝室就是多少間，住不滿也沒關系，我們高一入學的時候都是自己在班級指标内選擇宿舍的。”
餘熾愕然，看來顧靜此前跟自己吹噓的那些河市一中條件頂尖、環境優美、師資力量雄厚等等的套話并不是敷衍的說辭，的的确确是這個重點高中為它的學子提供的切實福利。
她拿上洗漱用品去水房找路紫怡，不料一進去就被團團圍住。
這一層隻有兩個宏圖班的女生，大家平常關系都比較親近，聽說有新的轉校生加入，這會兒都把她堵在水房門口好奇地搭話。
餘熾有點招架不住這種程度的熱情，好不容易被路紫怡帶着擠出了包圍圈，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速戰速決地洗漱過後，拉着路紫怡頭也不回地逃離了是非之地。
“太好笑了，”回到寝室之後，路紫怡跟趙慧依眉飛色舞地描述剛剛的場景，“你是不知道剛剛餘熾站在人堆裡驚慌的表情有多精彩，十幾個姑娘把她團團圍住，甚至還有人上手摸她的胳膊，一邊摸還一邊說真光滑。”
趙慧依看向餘熾，“大家八百年沒見過新人了，理解一下。”
餘熾驚魂未定地點點頭，三兩下爬上自己下午鋪好的床，從書包裡摸出日記本來。她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這個本子是她上高中才買的，用了一年紙張已經有點發黃了。
看了眼在下面聊得很是歡快的路紫怡和趙慧依，餘熾頓了頓才開始寫。
“媽媽，離開你的時間很放松，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會這麼放松。”
她的目光遙遙地投向窗外，半晌之後才收回視線，繼續在日記本上寫字。
“不知道是不是被看穿了。”
“管它呢，反正很開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