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熾手心漫出一大片汗水，誠實道：“我對這邊不熟悉，不太清楚。”

她瞧見司機又看了自己一眼。

周容溫的聲音令她稍微放松了一點，“你問問司機，司機知道。”

餘熾被窗外灌進來的熱風吹得清醒了不少，朝着駕駛座上的人開口，“師傅，咱們到哪兒了，還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啊？”

司機在中間鏡裡跟她對視，嘴角漸漸捋平了，“快了，在信譽大廈堵車呢。”他警惕地看了眼開着外放的手機，“你同學還挺關心你呢。”

她不知如何回應，電話那邊的人再次開口。

“正好，我也在信譽大廈這邊準備打車過去，”周容溫的聲音很平靜，完全聽不出來是在撒謊，“你不是暈車嗎，在這裡下車吧，緩一會兒再跟我一起出發。”

餘熾此刻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機械性地應着，“哦，好。”她再次看向前面的司機，“師傅，您靠邊把我放下吧。”

這次司機沒說一定要把她送到目的地，隻透過鏡子緊緊地盯着她，餘熾又有點慌了，但電話那頭周容溫的聲音透過電流再次清晰地傳過來。

“你發給我的車牌号沒錯吧，我看見你了。”

餘熾一愣。

但前面的司機終于不再盯着她了，他露出一個看上去有點奇怪的笑，打着雙閃将車靠邊停了，又說了一句類似的話，“你同學可真關心你呢，”他看了餘熾手裡還在通話中的手機一眼，“叔叔當年上學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同學。”

她沒有回話，拉上挎包的拉鍊準備下車，聽見周容溫再次開口，“我們又不是普通同學，”他的聲音吊兒郎當的，卻莫名令餘熾平靜下來，“我是她花一盒牛奶認的哥哥。”

/

餘熾幾乎是逃命似的下了車。

新鮮的空氣一下子灌進肺裡，她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難受了，眼前的購物大廈像個身強體壯的巨人，将刺眼的陽光全都擋住。

她站在原地轉身，卻看見那輛載自己過來的出租車還打着雙閃停在原地。

餘熾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她似乎隔着沒有關上的車窗又對上司機的視線，黏膩的窺視感如潮水般将她包裹，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繭房。

街道上人山人海，假期的喜慶氛圍絲毫沒有緩解餘熾的緊張，她轉身加快步子往商廈裡走，餘光卻瞥見那個司機也跟着下了車。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五米。

餘熾的一顆心髒以前所未有的頻率跳動起來，她不敢再回頭看了，商廈的大門距離她還有将近三十米，餘熾不管不顧地奔跑起來，聽見後面那個司機在喊，“嘿小姑娘，你東西落我車子上了！”

騙人。

餘熾還是頭也不回地朝前走着，可卻被好心的路人攔下了，年輕的女孩子說着“那個人是在喊你嗎，你東西沒拿”，視線觸及餘熾眼角大顆大顆滾落的淚滴後聲音戛然而止。

她瞥了眼餘熾手裡的手機一眼，電光火石間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你沒落東西是嗎？”

餘熾拼命地點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到還開着外放的手機傳出周容溫緊張的聲音，他那邊風聲很大，聽着像是在奔跑。

“您好，我是她哥哥，她自己一個人坐車來河市找我，但那個司機不太對勁，我馬上就到了，希望您能暫時幫助她一下。”

年輕女孩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她和同行的女生朋友一下子擋在餘熾身前，拉住餘熾的手腕，故意大聲道，“你怎麼才來呀，我們都快等煩了。”

身後的司機不再奔跑了，但還是一步一步朝她們這邊走着。

年輕女孩和朋友一起推着餘熾往商廈大門口走，兩個人将她牢牢地護在中間。餘熾還在無意識地流淚，可男人的腳程還是比她們快，趕在她們邁進商場大門前将三個人攔住了。

“小姑娘，”司機手裡握着一把鑰匙，“我都說了你東西落我車上了。”

年輕女孩看向餘熾，見餘熾很輕地搖了搖頭，當即明白過來，她的朋友立刻看向司機，“這不是我朋友的東西。”

“不是嗎？”司機撓了撓頭，看上去一副憨厚的樣子，“哎你看我，一着急抓錯了，這不是你落下的東西，你落下的東西還在我車上呢。”他笑着，露出一口并不整齊的牙，“對了，電話裡不是個男孩子要來接你嗎，怎麼又成女孩子啦？”

餘熾握着手機的手再次收緊了，她擡起頭，臉上淚痕未幹，但還是堅定地沖司機道，“我沒有落任何東西。”

司機不依不饒，“真的落了，你自己沒注意，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裡人這麼多，他怎麼敢在這裡動手？

餘熾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視線範圍内突然出現許多頻頻往他們這邊張望的中年男性，她終于反應過來，恐怕這個司機在他下車的時候就通知了同伴，他們多半是個挑着落單的小姑娘下手的團夥。

兩個女孩子擋在她身前，餘熾在司機的視線盲區挂斷了周容溫的電話，轉而撥通110。

哪怕最後警察局查不出這個司機的任何貓膩，她也必須要報警。

通話狀态顯示為“接通”的那一瞬間，餘熾立刻舉起手機放到耳邊，“您好，我目前位于河市華北大廈一号門口，有陌生男子意圖将我帶走。”

司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幾乎是轉身就要走，可剛邁出步子，就被人扣住了肩膀。

來人胸膛起伏劇烈，像是剛進行完一場耗費體力的運動，但盡管如此，那個司機還是被他牢牢地抓住，動彈不得。

餘熾越過兩個女孩子的肩膀看過去，對上周容溫的眼睛。

司機在至少有1米85的他面前顯得很是矮小，此刻在周容溫手下劇烈地掙紮着，嘴裡冒出句不太幹淨的話來，要他趕緊松手。

“你剛剛沒聽見嗎，”周容溫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我妹妹報警了，你是當事人。”他俯身平視滿臉怒容的司機，“清不清白你都先跟我們走一趟警察局再說。”

争執中有路人将他們團團圍住，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後自發地接替周容溫将司機抓住。

餘熾沖兩個救了自己的女孩子道謝，女生和她的朋友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她深呼吸一口氣，覺得跳動的心髒終于落到了實處，視線中周容溫找自己走過來。

“受傷了嗎，”他的聲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我離這裡有點遠，來晚了。”

餘熾搖搖頭，“我沒事，謝謝你。”她逐漸平靜下來，伸手擦了擦眼角，“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還……跑過來了？”

周容溫這才發現她哭了。

他隻覺得自己後怕的情緒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來，眼神停在餘熾依然濕潤的眼角沒動，克制住自己聲音的顫抖才開口，“路紫怡給我發了你們消息的截圖，猜到可能要出事。”

“他們也在趕過來的路上了，”他又道，餘光看見警察來了，沖餘熾伸手，“走吧，把包給我，我們得去一趟警察局了。”

餘熾還沒反應過來他這種替女生拿包的自覺是從哪裡養成的，先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挎包交了出去。

“不出意外今天的出遊計劃泡湯了，”他又道，“你要是害怕的話做完筆錄我送你回華城。”

餘熾看他一眼，心裡卻不知怎麼想起初中某天。

“那如果我今天不回去，我們明天再出去玩呢？”

周容溫一愣，“你心挺大。”

餘熾沒有反駁，心裡卻立刻做了決定，她看向周容溫，堅定道，“我不想打亂大家計劃了這麼久的出遊，我們明天再去遊樂場吧。”

這是她第一次和同學出來玩。

餘熾告訴自己，這次赴約你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