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遊樂園出來後已經将近三點,一行人在大門口分别,餘熾收獲了路紫怡和高梓淇不舍的擁抱,從情緒裡抽身的時候身側隻剩下許諾要送她回家的周容溫。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還是試探着開口,“其實你不用……”
可惜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周容溫打斷了,“沒事,剛好我有時間。”
“真的沒事,”餘熾歎氣,“太麻煩了,”她試圖打消周容溫送自己回華城的念頭,“很多人,大巴車上會有比較難聞的氣味,而且行駛起來會有點晃,你應當不會适應的。”
她是真心覺得,就算要送,送到河市車站也已經足夠了。
可周容溫變戲法一般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車票,“你說晚了,我已經買好票了。”
“你什麼時候買的?”餘熾愕然。
周容溫把那張車票捏在手裡折了一下,率先邁開步子走在餘熾前面,“走吧,來回要兩個小時呢,我能不能回來吃上家裡的晚飯就看你了。”
餘熾本來還想再堅持兩句,但對方已經買好了車票,來回也的确有些費時間,此刻再扭捏便顯得太不懂事。她隻好跟上周容溫的步子,心頭最後那點因昨天的事産生的陰影仿佛也煙消雲散了似的,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她的暈車最近似乎越來越嚴重,昨天決定了要今天再回去的第一時間便買了暈車藥,就着車站外的小超市買的水囫囵地吞了,這才跟着周容溫一起去檢票口。
這種大巴車沒什麼嚴格的安檢和上車程序,他們将車票給了檢票員便上了車,周容溫停在大巴車前端指指一個靠窗的空座,“坐這裡吧,感覺前面晃動的幅度會小一點。”
餘熾一直到拎着包坐下,左肩和周容溫的右臂碰到一起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距離對他們兩個來說好像過于親密了。
周容溫周身的熱意透過他們隔着衣服接觸的一小塊皮膚源源不斷地傳過來,餘熾有點無措,下意識地往右邊靠了一點,幾乎整個人都貼在窗戶上。周容溫餘光瞥見她的小動作,歪頭看她一眼,“我有一種回到剛換座位那段時間的錯覺。”
“你也說了是錯覺。”餘熾扯出一個有點尴尬的笑來,“我靠着窗戶會舒服一點。”
周容溫沒有戳穿她的謊言,隻笑着扭回頭去,“你睡會兒吧,到目的地了我叫醒你。”
餘熾之前因為暈車在大巴車上是睡不着的,強烈的眩暈感和嘔吐感隻會讓她覺得難受,所以她一般隻會默默閉上眼睛養神。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因為吞的暈車藥格外有效的緣故,她雖然在大巴車發動之後還是覺得不舒服,但居然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周容溫在大巴車駛入華城車站的時候将她叫醒。
餘熾整個人還處在被人從睡眠中喚醒的迷茫裡,機械地跟着周容溫下了車,又機械地跟着他到了售票大廳。
“我要一張去河市的車票。”她聽見周容溫對工作人員說。
餘熾的困頓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她伸手扯了扯周容溫T恤的下擺,“你不在車站休息一會兒再走嗎,”她提議,“或者我請你去外面找個店子坐一會兒。”
“不了,”周容溫從工作人員手裡把返程的車票接過來,跟餘熾并肩出了車站,“你回家有直達的公交嗎?”
其實沒有,車站的公交不會經過她家,但餘熾鬼使神差道:“有的,可以直達。”
“那我等你上了公交車再走,”周容溫在她背後輕輕推了她一下,“公交車來得很快,你先過去等車吧。”
餘熾被他推着往前走了半步,回頭看他,“那我走了?”
周容溫擺擺手。
她站到公交站台了才停下來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公交車如周容溫所說一般來得很快,餘熾跟着人群邁上去,沒能在突然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上搶到座位,挑了個靠近後門的位置扶着把手站好,隔着玻璃窗和不遠處的周容溫對上視線。
少年身上的T恤被微風吹起,他在柔和的陽光下沖餘熾揮手,臉上隐約的笑意看不真切。餘熾愣了兩秒沒回應,隻瞧見他微微張開嘴似是說了句什麼。
她費力地辨認,看出來他是在說“注意安全”。
餘熾終于趕在周容溫消失在視線裡的最後一秒也擡起手揮了揮。
她緩慢地收回目光,周圍密不透風的人牆幾乎要奪走她所有的氧氣,将整個秋天的心動都扼殺。可無法避免的、心髒的狂跳依然在此刻不容置喙地撥亂了餘熾腦中的弦,令她無法呼吸。
但願我尚未淪陷,她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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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顧靜和王慶國在家的這個國慶假期,餘熾過得還算舒心。
她剩下的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作業,下午會抽出一點時間來輔導王雨彤和王德文的功課,晚上會上線一小段時間和路紫怡他們聊聊天。
給她發消息最勤快的居然是其實還不怎麼熟的甯子澄。
餘熾覺得有點尴尬,但對方抛出的話題不是作業中的某道題就是關于一段口語表達的探讨,這種學術類的問題她不會顯得相當不禮貌,于是也隻好跟着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返校那天下起小雨。
餘熾出了車站沒再敢一個人打車,拎着行李箱的她擠公交很費勁,于是找了個同樣要去一中的男生拼了車,男生禮貌地在前排落座,她一個人坐在後排。
一會兒要先去找老張交手機,她暈着車想。
前面的男生在安靜的車廂裡突然開口,“你……是餘熾嗎?”
“……”
她将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你好,我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