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時節,闌山,滿山蒼翠稍怯,黃色的銀杏葉在山林間飄飛,人逢入秋,心境總會平添一絲惆怅。
岑湘肩上背着個簡單的包袱,正在與人辭行。
她的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兩人。
男子沉穩淡薄,鬓間有零星霜華,而面容俊朗。婦人則高挑清麗,眉目如畫,叫人看不出年紀。
這二人正是她的師父吳是颠與師娘吳绯。
但見吳绯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絮絮叮囑着什麼,岑湘則點頭應道:“師娘,阿湘記住了。”
“記住就好,”師娘仍不放心,道:“你自拜入闌山便不曾一人出過這麼遠的門,還是京城這樣的地方…”
“阿湘有家人陪伴,不算獨自上京。”岑湘小聲辯解。
“就是傅知州這麼突然地升遷我才不放心…”吳绯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又覺失言,“算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
岑湘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剛收到信件,得知父親升了官,要舉家遷去京城時也感到突然和詫異。
一來她父親傅廉靳在青州已經連任兩屆知州,此前京城毫無要召他回去的意思;二來吳是颠和吳绯這麼些年隻收了兩個徒弟,師兄樓少霖早已學成離開,眼下她也要走,師父師娘自是百般不舍,但她的父親升遷畢竟是件大事,她學藝也不過為了自保,沒有練就絕世武功的遠大理想,自然也沒道理繼續留着,理當和家人一同前往京城。
吳是颠輕咳了一聲,道:“阿湘,你學藝未成,平日裡有你師娘護着,練功也總是憊懶,但出去我教給你的功夫還是莫要忘了。”
岑湘再次應下。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吳绯這時忽然想起什麼,道:“我倒是忘了,你在此處等會兒,有東西要給你。”
說完轉身回了房,不多時手中拿着塊雕着兩條錦鯉的玉佩出來,她彎腰将那玉佩在岑湘腰間系好,這才道:“旁的我都給你備好了,這個,你師兄送的玉佩,也算個信物,日後出門在外沒有我們,也方便和你師兄聯絡。”
戴好玉佩,她将岑湘的鬓發溫柔地拂至耳後,接着說:“你師傅說得對,我從前還是太慣着你,劍譜給你準備好了,以後是颠不盯着你,更需勤加練習,我們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出門在外,最是要小心。”
……
吳是颠和小徒兒聽了她的後半句話,用一種異常同步的平靜目光看着她。
吳绯自知越說越偏,站起身,轉了語調,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現在的功夫,隻要不遇上一流的高手,自保總是有餘的。”
岑湘見師娘這架勢,覺得她怕是攢了半月的話要跟她說,不由汗顔:“師娘,我沒這麼愛惹事吧……”
吳绯怔仲地看着小徒弟:“若你真是成日裡得過且過倒也罷了,你啊,蒲草一般,沒事團着,風來了反倒迎上去,遇了事總想往上沖。這性子,去了京城可要收斂些。”
岑湘鄭重道:“有師父師娘的教誨,阿湘不會有事。”
吳是颠聽了歎道:“罷了,也未嘗不好,你隻記着,你是與家人團聚,不是被拘在京城。”
“初心如磐,笃行緻遠,且行且悟吧。”
岑湘如今的年紀,未能參透其中深意,便将這話當做一句鼓勵好好應下了,三人相對無言了一陣,師娘沖她揮手:“去吧。”
高處有雁盤旋而過,嘹亮的鳴叫聲裡沾染了一絲秋意的深沉,岑湘知道到了分别的時候,她退開兩步,俯身鄭重一拜,到底年少,額頭抵在地上,聲音裡已染了些濕漉漉的意味:“徒兒,拜别師父師娘。”
不等二位長輩再說些什麼,她轉身站起,緊了緊包袱,朝着下山的路上大步離去了。
擡起的小臉上一雙漆黑的瞳仁閃爍,眼框似有些泛紅。
走過空闊的練劍坪,再繞過一棵合抱粗的巨樹,岑湘便看到了已在那等她多時的吳啟。
師娘怕離别,即使是她逢年過節回家,師父師娘也都不曾送她,都是師娘的護衛吳啟陪着她下山。
吳啟雙手交叉抱胸,一副世外高人的情态,如果不是背上背着個超大的行囊的話,也确實很世外高人,他見了她,盯着看了片刻,問:“哭了?”
“沒有。”
“哦,那走吧。”
下山的路對她來說已不像幼時剛來拜師時那樣長遠了,記得初來闌山,她一路從辰時走到了午時,日頭一點點升起,到了日中,才到達師父的宅邸。幾年過去,她有了輕功傍身,來去自如,這段路并不費多少功夫了。
自己也已經長大了很多了,并不會哭,沒必要,也不至于。岑湘一邊走着,一邊想。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前頭的吳啟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這步子停的突然,岑湘猝不及防,撞在了他後頭的包袱上。
“嘶——”她捂上被撞的額角,“真疼,你這包裹裡都裝的什麼?”
“小姐給你準備的東西。”吳啟回答。
“這麼多?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