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遙,但總有盡處,三個多月後,衆人抵達了近京的一處小漁村。
這裡離京城尚有些路要走,他們一路舟車勞頓,因着文書中的上任時間緊,沒好休息太多,眼看明日就能抵達京城了,天色已晚,一家人便找了漁戶家裡投宿。
祖母和傅昭颠了一路,果然極為疲累,早早的歇下了。
岑湘雖然也有些乏了,可畢竟也曾曾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身體素質稍好些,閑着沒事便到處溜達。
吳啟找到岑湘的時候,她正立在礁石上看大海,肩上的披風被海風吹的簌簌作響。
她臉上沒什麼神色波動,察覺到他靠近,平靜地指着遠處的海面說:“你看,大海啊,都是水。”
“你不開心。”吳啟說。
“什麼?”岑湘一時沒反應過來。
“升官,京城。”吳啟言簡意赅。
“哦。”岑湘明白他在指什麼了,她看着深藍的海面點了點頭,又問,“你怎麼知道?”
吳啟沒說話,她幾乎要把強顔歡笑寫在臉上。
“我是不太想去,”岑湘似乎也不需要他有什麼回答,自顧自念叨,“京城那地方…皇帝那老兒…”
她嘀咕完了兩句大逆不道的話,伸了個懶腰,擡頭看天,叙述傅家舊事:“唉,想當初我爹狀元及第,換做别家有了這樣的功名都是賞金賜銀、高官厚祿,偏生到了我爹這兒,當今天子卻摳門的很,硬是賞了門婚事,給他指了陳國相的掌上明珠,可我娘當時還懷着我呢,你說氣人不氣人?”
“嗯,是有些,”吳啟點了點頭,“這便是你讨厭京城的緣由?”
“這還不夠嗎?”
“你未曾親曆此事。”
啟叔說的也沒錯,這件事發生時,她尚在娘胎裡,是後來道聽途說,又纏着傅屏西告訴她的。
“還有其他事,”岑湘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确實不太想回去京城。”
此去京城畢竟莫測,否則師父師娘臨行前也不會對她如此擔憂,原本青州幾乎可說是傅家的第二個故鄉了,而京城……岑湘對那裡實在是沒什麼好感的,她覺得父親可能也不喜歡京城,曆經幾次貶谪,不知道父親那時收到回京诏書,心裡是何種想法,站在青州城樓上的那一晚,必定是五味雜陳吧。
吳啟聽後沉默片刻,隻道:“會好的。”
從啟叔嘴裡聽到一句安慰的話委實不容易,岑湘順着他的話點點頭:“嗯,會好的。”
她說完這句愣了一會兒,轉頭問:“啟叔是在擔心我?”
“嗯。”吳啟坦然地點頭。
岑湘有些感動。
啟叔不善言辭,便不言辭,但舉止之中的關心她能感覺到。
師娘分明隻是要他護送自己和父母會面,但啟叔卻堅持要将她送至京城。
也是,剛下山就遇到兩夥人厮殺,前段時間還撺掇啟叔幫她整治劉亨。
果然讓他擔心了。
“嗨,我就是出來看個海,有什麼可擔心的。”岑湘拾起笑容,反而拍了拍吳啟安慰起他來,“父親雖然升官了,但也不是什麼舉足輕重,每天都會有人來暗害劫持他兒女的皇親貴族、朝廷顯赫之流,外頭都說他清貧,想來就是劫财也劫不到我們家,你看這一路不是也沒出什麼事嘛,我就是出來透透氣。”
她一開始确實很抵觸去京城,但自從和家人相會,在劉府臨走那天和姐姐對話,讓她從青州百姓的回應裡得到了慰藉,便是從前窮苦的青州,努力耕耘也會有收獲。似乎去京城也沒那麼洪水猛獸了,眼下她隻是臨近京城稍有忐忑罷了。
“我不會再害怕了,我身邊有父母,姐姐,有師父師娘給的寶物,有……唉,還有好多好多,總之我武功高強,叔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吳啟觀她神色,似乎确實少了些陰霾,便不再做聲,同她一起沉默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