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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初秋啟程的,進京之時卻已立冬。
吳啟從前一直在馬車外陪同,如今親眼看着岑湘進了京,這才稍稍放心,加上一路上除了頭幾天那兩件事,确實也沒有再遇到什麼波折,便按約定在城門口向傅家人辭了行。
岑湘與姐姐、侄子坐在馬車裡,父母管家去同守城的官差還有禮部的官員交接完文書,一行人由幾個小官引着入了城内。
傅昭畢竟年紀小,雖然這些天水土不服染了風寒,但第一次進京,一路上一直好奇的張望,指着四周的店鋪問東問西。
從前傅家在京城的宅子早不知被如何分配了,如今他們再入京城,聖上便在城中另賜了府邸。
過來帶路的也是禮部的官員,将他們帶入府後嘻嘻哈哈的沒走,父親便從袖中掏了點碎銀,頗有些生疏的與他們進行招呼,那兩個小官喜笑顔開起來,道:“傅大人一會兒進宮述完職便好好歇下,孫大人說明日安排了接風宴,記得帶上家眷一同去他府上。”說着便将袖中的請帖交給了父親。
孫大人是指傅廉靳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孫如丘,也算是個在朝中打滾多年的人了,如今已過半百,才坐上這個位置。
傅廉靳官位最高時為當朝太傅,那時孫如丘還在鴻胪寺辦事,兩人也算多年前便認識,隻是未有交情,如今父親回京,按規矩是該有個接風宴。
送走了禮部官員,一家人也沒功夫歇着,需要安置打點的地方還很多,原本他們早已習慣所有事情自己打理,到了京城,房子大了,瑣碎事情也多了,少不得還得挑些丫鬟仆從充個門面,慕嬌俠和鄭遠便馬不停蹄地去采辦起來。
岑湘和姐姐布置完各自閨房,又去打點傅昭的房間,最後将給哥哥留下的那間屋子按他的習慣收拾妥當,做完這些,日頭都已西斜,父親更是才喝了口熱茶,便有人過來請他去宮裡述職,一直到了深夜才回。
一家人稍稍整頓,來不及卸下疲憊,不過洗了個熱水澡,第二日傍晚,便又要赴宴。
這宴說好是要帶上親眷的,可傅昭染了風寒,傅屏西要留下來照顧,于是傅廉靳攜着妻子和幺女傅岑湘,穿戴齊整後,酉時三刻,一同出現在了孫府門口。
孫府比傅府要大上些許,幾人跟着孫府侍從一路行至正廳,才發現廳裡已經來了些人,來的不多,粗略一看大概三四十個。他們一家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隻這次宴會名義上是給傅廉靳這個禮部侍郎接風的,少不得一進門便迎接了許多祝賀問候。當然也少不了對岑湘附帶的誇贊,這些寒暄的話多數被母親擋掉,剩下的被岑湘一律以:對對,謝謝,您也不賴三句萬能句式應付了。
她裝作無視四周投來的探尋目光,跟着爹娘坐在了所屬席位上。
坐下沒多久,正位上的孫大人便開始進行發言,慷慨陳詞總結意思大緻就是為了恭喜傅廉靳回京,特意準備了此次接風宴,宴請六部的尚書侍郎們,希望傅廉靳能和大家一起為胤朝建設添磚加瓦雲雲。
等他說完這些,四下裡鳴鐘擊磬,宴席正式開始了。孫府的侍女們捧着精緻的碗碟将菜肴一道道布上。
宴席剛開始,上的盡是些開胃的涼菜,岑湘午間已經吃過,動筷子的頻率不高,她的目光一直在小心地觀察周圍其他人。
她離京時不過比如今的傅昭大一些,現已過了六年多,原本在京城所認識的人也早已生分或印象模糊,更不知京城現在流行些什麼,吃穿又有些什麼規矩講究,隻求不要上來就給傅家丢人便好。
岑湘悄悄轉移視線,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目光卻正對上一雙探尋的眼睛——鄰座一個臉上長着些小雀斑的女孩也正暗暗打量她。
這位小姐是孫尚書的孫女孫婷怡,隻比她大一歲,剛進門時孫大人便給她介紹過,但當時人多,二人相互見了禮便沒再說什麼。
此時目光對上,岑湘便主動朝她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孫小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開眼,過了片刻又不動聲色将目光轉了回來,稍稍朝她靠近了些,小聲問:“你真的是青州來的嗎?”
“是啊。”岑湘點頭。
“你長得可真好看。”孫婷怡道。
岑湘也算聽慣了這種話,但有同齡人這樣誇贊自然還是高興的。
“謝謝。”她禮貌地回應。
“我是說真的,”孫小姐看她這樣平淡的道謝,怕她不信似的,“你可比京城許多姑娘都漂亮,一點都不像青州那種窮苦地方出來的。”
岑湘聽她說到青州,忍不住就要辯解:“其實青州這幾年…”早已有了一番變化,不是從前的不毛之地了,雖不富庶,也能溫飽,就是在闌山,師父師娘在生活起居上也一直将她照顧的精緻周到。
她的解釋沒來得及說完,周圍略微起了一陣騷動,孫小姐有些激動地将眼神投向正廳門口,岑湘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抹松綠色身影捧着手爐緩緩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