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春光一共五式,雖名為斬春光,實際劍意卻是五式的春色榮枯。
首式侵淩雪色為雪融的早春,第二式折楊柳風則是立春楊柳依依弄春柔,第三式裁花照影,到了春深漸轉芳藏時,最後兩式則分别是暮春的斷水畫船及寓意四季流轉的一歲枯榮。
其中四式是吳是颠所創,第二式折楊柳風則是吳绯的提煉補充,是他們二人共著的衆多精妙劍法之一。
斬春光入門容易精通卻難,岑湘學了近六年,除了最後一式一歲枯榮,其餘四式都輕易便上手了,隻不過都是些花架子,看上去很能唬人,細究起來不過皮毛而已,距離掌握還差得遠。
她此時練到裁花照影第八招,從前有些滞澀的連招,這一刻越使越感順暢起來。岑湘在其中感受到自己細微的進步:看來這陣子的練習确實沒白費。
當她的劍削過前方的一片灌木叢,耳邊忽聽母朗聲笑道:“有這氣力,将廚房的柴都劈了,今日大家的晚飯也都不用愁了。”
岑湘練到興起,正是行雲流水之時,聽了母親這話也來不及去看她,從心劍分毫未停,手上又将剛削開的灌木叢枝葉在半空切分的七零八落,再度散開一片。
慕嬌俠遠遠飛掠過來,随手扯了一根枯枝,道:“過過招?”
岑湘将眉毛一挑,道:“還請母親賜教。”
說罷劍身一晃,劈向母親上脘處。
慕嬌俠并不硬接,直往後退,在岑湘上前一步緊追不舍之際突然側身一擊反制住她……兩人竟就這樣,來來回回對起招來。
雙方對陣足有幾十招,岑湘與母親打的痛快,一劍劈開了母親手中的樹枝,母親應變奇速,飛掌而出,岑湘怕劍真傷到母親,将劍反向抄在手中,以右臂格擋母親掌法。
母親随即下腰,與她拼起腿腳功夫,兩人手臂和腿腳抵在一處,誰也不讓着誰,目光相接,眼中盡是暢快。
周圍突然響起一陣掌聲,岑湘來不及環顧,但聽這動靜心下已經了然——大概是原本和她一起在門口等父親的家人和小厮們,不知何時都站在一旁圍觀她與母親的這場切磋了。
她兩人正在比試,容不得分心,僵持一會兒,岑湘蓦地左掌擊出,不等招式用老,右手劍勢再次向母親揮去,母親旋身一避,出手抓住她使劍的手,岑湘的手被制住,右肩一沉,左掌還是按原有的速度撲去,這掌比母親出手更快,一招斷水畫船的“疾字訣”,差點擦到母親肩膀,母親要回擊,隻能放開她的手,再行還招。
岑湘右手得了自由,卻并不收手,斜劍掃去,逼得母親側身。但此時兩人拼的都是手上功夫,下盤依舊穩穩抵住抗衡,慕嬌俠肩腰胯三處向着不同的方向使力,重心不穩,登時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岑湘急忙上前:“母親,您沒事吧。”
慕嬌俠半扶着她起來,直歎道:“拳怕少壯,我這老骨頭是不行了。”
“呸呸呸,母親胡說什麼,您寶刀未老呢。”
母親道:“你就别謙虛了,吳家将你教的很好,這功法委實精妙,我家裡就是個小镖局,那刀功都不入流的,從前便是稀松平庸的武藝,也隻能教教孩子。”
“我就是手上多了柄劍,母親今日腰又不好了,不然我哪打得過您啊,我習武都還是您開的蒙。”
她這話不算打趣,若是在母親年輕時,她必是打不過她的,但因母親生她前在牢中受困許久,落下病根,生了她以後,母親的身體便大不如前了。
岑湘看她隻是摔了一下,似乎沒什麼大礙,扶着母親過去廊下休息,遠遠地果然看到許多人在那瞧着她們。
從前岑湘回家都隻有短短幾天,甚少可以和母親這樣比試,一旁侄子看的意猶未盡,又是半天吹捧,直言要岑湘教他功夫,岑湘捏捏他的鼻頭應下了。
“姑姑和祖母都會武功,為什麼娘親不會?”傅昭疑惑地問傅屏西。
岑湘看了姐姐一眼,姐姐依舊眉眼含笑的站着,道:“因為娘親不喜歡舞刀弄槍,但是昭兒要學,母親我也是很贊同的。”
大家都笑着附和,但岑湘、母親,還有站在一旁的祖母心裡都清楚:慕嬌俠是镖局總镖頭的女兒,從小習武的,岑湘則是因為在娘胎裡過得并不好,是個早産兒,小時候身子弱,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
而傅屏西不習武,确實是不喜舞刀弄棒,但更是因為,她曾經喜歡的人認為女子不該習武。
不過沒人對着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說這些陳年舊事。
一家人看了場武術比試,方才因為傅廉靳爽約而産生的不快居然一掃而空,最後祖母拍闆道:“好了,我看今日天氣實在不錯,不去想傅廉靳這個掃興的,既然位子都訂下了,還是不能浪費,我們幾個去吃,不帶他。”
“好哦,孤立爹爹!”岑湘帶頭喊道。
“哈哈,孤立孤立!”傅昭學了個新詞,舉起手跟着岑湘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