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比武結束後,便是國子監與唐禦書院的品學會了。
在這之前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
五月中旬是鄭雪表哥嚴景城的生辰,他去歲為着照顧生病的鄭雪錯過了科考,今次是一定要金榜題名的,因此他今年的生辰也格外重視,宴請了許多鴻升堂和廣業堂的同硯。
岑湘和他交情淺薄,本不在宴請的名單裡,但鄭雪向來内斂,怕在場人多無法招架,便又拉着她一道去了。
馬車上,鄭雪看着岑湘手上的賀禮,問:“你準備了什麼?”
“筆山和硯台,臨時買的,不是什麼名家之作,不過也花了許多銀子,一會兒我可要多吃點補償自己。”
“下次你生辰總能收回來的,怎麼這點銀錢也計較。”
“是是是,小人的禮物怎麼能比得上您的墨寶?”岑湘揶揄道。
鄭雪抱緊手中畫卷害羞的低下了頭。
她手裡是她花了許多時間親手繪制的賀圖。
說起來這張賀圖,還有岑湘的一部分功勞。
那日課間學子們講起鏡湖比武,提及嚴景城與殷勝一戰時,岑湘道:“我比他們厲害。”
雖然大家都知道此二人與武學幾無建樹,但也沒人把岑湘說的當回事。
大家都不信,岑湘也不執着。
唯有沒趕上鏡湖比武的鄭雪,興緻勃勃要看她的武藝。
難得有個肯相信她的人,岑湘便帶了劍,在無人處給她演示了一番。
舞劍完畢,頗為自得的昂首看向鄭雪:“怎麼樣?”
“好厲害!”鄭雪拍手道。
“可以給我看看你的劍嗎?”
“當然。”岑湘将從心遞給鄭雪。
鄭雪摸着劍,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很快便恭敬的将劍還給了她,接着跑回了廣業堂。
岑湘拿着劍,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今日看到鄭雪的畫。
她望着畫軸上,顯露于匣中的寶劍,問:“曳影之劍?”
鄭雪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嗯,參考了一些你的從心劍,多謝了。”
“劍鳴匣中,期之以聲。你要畫了送給嚴景城?”
“嗯。”鄭雪點了點頭。
原來根本不是崇拜她的武藝,岑湘歎了口氣。
“帝颛顼有曳影之劍,騰空而舒,未用之時,則常于匣裡如龍虎之吟,用之,則指其方能克伐,”岑湘頓了頓,“用此劍來指代你表哥,多少有些……”
她話未盡,鄭雪聽出了她對表哥的輕視,忙道:“我表哥其實很有才華,隻是性子直,而且去年為了我……”
岑湘眼見她又要陷入自責,趕緊扯開了話題。
沒過多久,二人便來到了嚴景城宴請賓客的酒樓裡,酒樓雖不出名,環境也算雅緻,大半都被嚴景城包了下來。
今日為了盡興,來的皆是些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們,自然也不可避免的,遇見了同樣前來慶賀的殷畫竹。
岑湘見殷畫竹的侍女手中同樣捧着一個卷軸,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而殷畫竹則無視的從她身邊走過。
自律書事情之後,她幹脆對岑湘撕下了僞善的面具,見了她便如沒看見一般,甚至不拿正眼瞧她,岑湘早已習慣她這副樣子,并未将此當一回事。
人來齊後,大家便各自宴飲起來,因都是些同齡人,自然氛圍也無拘一些。
在岑湘眼裡,馬球詩會生辰宴,皆是用來吃吃吃的,今日嚴家的菜品很是不錯,她吃的倒也舒心。
鄭雪連喝了許多沙果水,沒過多久便起身要去茅房,見岑湘專注吃食,便隻帶侍女點墨執着畫卷同她一道去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回來了。
席間樂聲如水,衆人興緻正酣時,嚴景城走上了台前,他朗聲道:“感謝諸位今日駕臨嚴某的生辰宴,嚴某虛長各位幾歲,如今尚無功名,總是深感慚愧,今日賞臉前來的都是看得起在下,日後景城若是建功立業,定不忘記諸位。”
“哎,景城兄何必客氣,你去歲品學會上大敗那範文先,當日那篇時賦誰人不贊,若不是因為家事耽擱,如今必在翰林任職了,這般妄自菲薄,可真是折煞了我們這些同袍了。”同學甲說。
“哪裡哪裡。”
“哎,我看今日大夥除了來為你慶生,還都等着你金榜題名呢,送的禮物必然都與尋常不同,不弱選幾件拆給大家看看,也讓我們漲漲見識怎樣?”同學乙說。
“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我們送禮的人都不介意,景城兄便拆了給我們長個眼吧。”
“好吧。”
在座都是學子,又都是有身家的人,喜好風雅之事,送的賀禮自然也不會太差,嚴景城按着那人提議拆了幾個禮,其中不乏新鮮好看的物件。
那賀禮上各自貼了送禮人的名姓,他展示了幾個之後,終于拿起了寫着殷畫竹名字的那卷長軸,殷畫竹嘴角含着一抹溫柔的笑意,道:“快拆開看看畫了什麼吧!”
縛繩一解,畫卷滑落。
岑湘的眉心忍不住皺了起來——
那畫卷上一柄長劍卧于匣中,四周劍影翩然如龍虎之吟。
下首的徐千行道:“這劍畫的如此精妙,畫竹,你的畫功越發漲進了。”
那畫分明合鄭雪畫的一模一樣。
岑湘回頭,見鄭雪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她面上的血色仿佛在這一瞬間褪去了,生生地被釘在了這方寸之間。
嚴景城贊歎的撫着畫紙,道:“劍鳴匣中,畫竹,你費心了。”
“哪裡。”殷畫竹依舊保持着她得體的微笑,道,“我的畫功怎及阿雪的,景城,還不快讓我們觀賞下你表妹的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