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岑湘與各位學子們先是在烈士墓園前彙合,在官兵們合葬墓的紀念牌匾前,先生們又說了許多大胤武将們英勇壯烈的事迹,聽得傅昭心潮澎湃,進祠堂供奉英靈時,叩拜地十足虔誠。
一番忠君報國的思想教育後,一行人正式驅車前往萬青谷。
萬青谷風景秀麗,雖夏季天氣有些炎熱,可這裡卻仿佛涼爽了許多,今日的天空也分外的藍,與山谷蔥郁的綠色相映成輝,不知名的雜樹與草石婆娑地站立着,清風吹過,谷間的晨霧緩慢地被揭開了,雜樹與山石們飄渺地浮蕩起來,搖曳着為山谷添上亟須生機。
至山谷後,遊覽全程皆為步行,雖略有些辛苦,但所見景色實在太美,看到眼前的清溪,飛瀑,足下的疲累也漸漸消退,岑湘站在一塊元寶石上擡頭看着松林上棉絮似的白雲,它們飄忽地遊蕩着,時而化作輕紗似的緞帶,繞着山峰悠然交幻。
此刻岑湘覺得,自己也仿佛被群山環繞着,恬靜而平和地躺在山的懷抱裡,連日來的煩悶也逐漸消退了些。
她本就是深林聽鳥語,空谷看雲飛的性子,近來不是在家就是在學堂,兩點一線的日子枯燥乏味,此時放下那些低沉壓抑的情緒,很快豁然通達,沒有跟随大部隊,而是選擇獨自一人走走停停,閑适惬意。
岑湘這舒适的心情還沒保持太久,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午遊完山谷回去時,卻聽朝聞堂的先生說,傅昭不見了。
一同走丢的,還有霍家的小兒子霍黎。
到了萬青谷,岑湘便和傅昭分開了,朝聞堂外出遊玩,均有許多夫子陪同,其中一位還是教授騎射的先生,因為朝聞堂的學子年紀還小,不會讓他們走遠,開辦至今隻有一次學生意外落水的事故,還未曾一連丢失過兩個學子。
日頭西斜,其餘的學子早已各自回家,而夫子們和岑湘還繼續留在山谷裡找尋……
傅昭時刻謹記着夫子的教誨,遊玩時沒敢走的太遠,走失前,他還在與班上交好的同窗互換吃食。
就在他要将手中的松子百合酥遞到芊芊手上時,一隻大鳥低空飛行過來,眨眼間,将他身後一整包酥油紙包着的百合酥盡數叼走了。
傅昭愣神一瞬,很快跟着那鳥跑了起來。
那是他娘親連夜給他做的點心,他都還沒吃上兩口,自然不願輕易将鳥放走。
原本,若是事情發生時,周圍沒有嬉戲打鬧的同學,夫子們很快就能發現,傅昭這一跑并不顯眼,老師們管着一群猢狲也累了,一時疏忽也是難免,若是傅昭适時停止追逐,還能記得路,回到大部隊,可他追了幾步,發現那隻鳥狡猾的很,幾次在他快要追上時飛遠,又仿佛挑釁似的站在離他不遠不進的地方窺視,仿佛在嘲諷。
于是傅昭跟着那鳥越跑越遠。
等他反應過來時,仿佛已經進了先生所說的“危險的,不僅有獵人捕獵的機關,還可能會有野獸出沒的深林”。
傅昭後知後覺要退出去。
可正在這時,遠遠地傳來幾聲微弱的呼救。
傅昭循着聲音走過去,看到了掉入坑底的死對頭。
真是冤家路窄,霍黎這家夥不知什麼時候也跑到這樹蔭遮蔽,黑黢黢的地方來了,還不慎踩了獵人捕獵的陷阱,掉入深坑。
嚴格來說他不覺得霍黎是他的敵人,他來學堂是讀聖賢書的,又不是來打架的,奈何這小子總要找他麻煩,還總是鬥不過他。但他人多勢衆,偶爾也會有讓自己吃虧的時候。
前陣子還又找人傳他沒爹的事。
所以傅昭在看到坑裡頭求救的人是這厮以後,果斷的轉身要走。
霍黎見傅昭轉身,徹底慌了,他追着兔子進林子,被困在坑底已經有一陣子,這麼久了卻隻有傅昭一個人來,要是他也走了,那他何時才能出去。
霍黎短暫地放下了臉面:“救我!”
“哼。”霍黎聽到上面那個欠扁的臭小子從鼻子裡發出輕蔑的一身,接着好像就要無視地離開。
霍黎的牙都要咬碎了,他不能讓他這麼輕易地走掉。
坑底有一根細細的藤條,眼下的情形不夠支撐他上去的,但用它揪一個人下來也許還可以一試。
他是從三歲就開始練功的,甩一根繩子上去勉強還能做到。
于是他便不假思索地這麼做了。
他成功的用藤條絆住了毫無防備的傅昭。
傅昭先是被絆住了腳,接着一陣向後的拉力襲來,他整個人便也跟着掉進了陷阱裡。
被拉下去的一瞬,傅昭發誓從今以後這個霍黎都是他的敵人了。
霍黎看着掉下來的傅昭,也蒙了——他沒想到真的能将傅昭拽下來,這貨從前哪有這麼好暗算!
兩個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有說話。
聽着深林裡此起彼伏的鳥叫聲,霍黎開始後悔:這個坑不算很深,但對于他們兩個來說都太高了,他們疊一起都出不去。
剛才多求他兩句,也許還有希望出去。
現在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傅昭早上參觀烈士墓,聽說戍守邊疆的戰士們如何奮勇無畏,保家衛國時,還對霍家産生了一絲敬畏,如果不是他年紀還小,不曾懂得那麼多粗鄙之語,現如今心中已經開始問候霍黎祖宗了。
就這樣各懷心思地沉默了一陣。
霍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麼不說話?”
他的聲音低低的,明顯的底氣不足。
傅昭依舊不想理他:“哼。”
霍黎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問:“天黑了,你不怕嗎?”
其實現在才是傍晚,但此處陰翳顯得天色格外暗沉些。
傅昭道:“上次在崇文閣,要更黑一些。”
他說完這句,霍黎自知理虧,不再言語,二人之間的氣氛更低迷了些。
傅昭正思索着要如何出去,一個念頭忽然閃過,他回頭問:“你怕黑?”
霍黎猛地擡頭,道:“才,才沒有。”
“好吧……”
傅昭說完便不再理會他,開始摸索着想要上去。
“能用的辦法我都試過了,别浪費力氣了。”霍黎道。
傅昭又看了看四周,發現确實如霍黎所說,光靠他們兩是沒辦法上去的。
眼看傅昭也不再進行無謂的嘗試,霍黎洩了氣,癱在地上問:“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傅昭平生第一次翻起了白眼,心想:他居然好意思來問他?
霍黎見他翻白眼,忍不住也委屈起來:“你就那麼讨厭我?”
傅昭也很無語,到底是誰先找事?
“是你先說我沒爹的。”
“那可不是我說的,我出生便沒娘,為什麼要傳這種沒意思的話?那是我身邊的阿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