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為任家二老爺這屍體的狀态倒吸了一口涼氣。
堂堂任家,如此富甲一方,二老爺出殡,竟連眼睛也沒合上。
最讓人在意的,則是任邱禮十指上明顯的血迹。
再往剛被掀開的棺材闆上一瞧,上面赫然映着幾道深淺不一的抓痕,那抓痕上,還有許多幹涸的鮮血,恐怕這便是趙海棠所聽到的響動由來。
“報、報官嗎?”趙君山讷讷道。
幾個人又各自對了個眼神,似乎都對這個提議持保留的态度。
引靈山腳下他們打了兩個多時辰,最後官府的人姗姗來遲,而那群人都被官府當做劫财的流匪處理了,這官府的辦事水平還真難說。
宋穎從随身的小包袱裡拿了副白布手套出來,道:“我先看看吧。”
岑湘見她包裡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道具及常見藥草,便問道:“宋姑娘是仵作?”
“這倒不是,”宋穎道,“隻是記憶裡……似乎本來就會一般。”
“宋姐姐可厲害啦,以前在鎮上有些稀奇古怪的屍體,都是宋姐姐幫忙驗的傷。”趙海棠道。
宋穎将手衣套在手上,開始細細查驗起來。
趙君山将火把湊近了,使得宋穎的視野更為清晰,但又并不會影響屍體的狀态,在宋穎驗屍時候,他倒是似乎沒那麼怕這些了。
因那屍體還新,連點隻有些人長久不洗澡的淡淡臭氣,并無屍腐,她便連姜片也沒含,徑直往任二老爺的屍身上驗去,語聲利落道:“死者男,年約四十,屍身略有浮腫,但卻并非溺斃。”
“那他是怎麼死的?”按照宋家人的說法,他是喝多了掉進井裡溺亡的,這顯然與宋穎的說法有些出入。
“死者肌肉萎縮,顔面腫脹發绀,眼部血液回流,口部張開,牙龈牙齒也都是血迹,恐怕是饑餓外加在封死的棺材中缺少呼吸,窒息而亡。”
秦晔問:“可能看出死亡時間?”
宋穎道:“恐怕剛死一到兩個時辰左右。”
這便奇了。
“有沒有可能是他掉入井中後一口氣沒喘上來,任家人便以為他死了,但實際沒有?”
“有這個可能,但我更傾向于任家人知道棺材裡的人尚存呼吸。”宋穎道。
“為何?”
“我與君山在街邊看到那些擡棺之人,各個身高八尺,身材魁梧,那楠木箱雖重達百斤,可八人擡棺,那些人的步子遠慢于常人,一個體格健壯的男子,即便扛着重物,一瞬也該走兩步了,而他們幾個看着太過吃力,我當時便猜測,棺材裡頭是個活人,因為活人往往比死人還要重上一些,海棠說棺材裡有響動,我便更為好奇,覺得恐怕是棺材裡的活人在想辦法出去,這才影響了擡棺之人的速度。”
“也就是說,這幾個擡棺之人早被買通了?”
“恐怕正是如此。”
隻是那幾個擡棺的大漢也無一幸免,于那日的打鬥中全部被殺了,如今也算死無對證了。
“天色太暗,我也隻能看出這些了。”宋穎取下手衣,無奈道。
岑湘若有所思的看着棺材闆上的抓痕,忽然覺得極為眼熟。
她想起一路走來聽說的有關任家的事。
心中疑雲頓生。
宋穎說的話都十分在理,她便暫時不去懷疑,按她所說,任家定然有人知道任邱禮并未死透,卻強行封棺,他已是任家這一代唯一能夠主持大局的男子,為何要這樣做?又是誰主使的?
而任邱禮死前的情狀,與破廟中那具屍體的掙紮一般無二,那麼破廟裡那屍體又是誰?
她再度朝任邱禮的棺中看去,破廟裡一閃而過的屍體畫面在腦海中回蕩。
她想了想,開口道:“任家二老爺的屍身,似乎與廟裡那位有點相像。”
趙君山再度看了眼任邱禮的屍體,點頭贊同了岑湘的話。
據說任邱平當初是突發心疾猝死的,這當中是否有什麼聯系?
宋穎道:“既然任家二老爺的墳我們都挖了,倒也不多一樁罪過了,他們兄弟的墳冢相隔不遠,我們……”
不必言明,幾個人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子時,他們挖開了任邱平的墳冢,發現那棺材裡頭是空的。
“咱們,還是報官吧……”趙君山又一次說道。
“先不要驚動官府,”秦晔道,“此事既有故舊,事情恐怕與任家之人脫不了幹系,任家如今雖群龍無首,但終歸樹大根深,今夜的事情到此為止,明日誰都不許提起,免得打草驚蛇,先觀察一天再說。”
他言語清晰,擲地有聲,衆人一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如今事态未明,也隻好按他說的做了。
他們正要下山,宋穎卻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