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起來後，蔺霁晃晃悠悠地走到窗邊。

外公外婆正在樓下的馬路邊和鄰居們聊天，幾個上了年齡的人也不嫌冷。

鄰居家的老爺爺老太太見着倚在樓上窗前的蔺霁，笑着喊了喊他。蔺霁也嘴甜地回過去，然後又說了幾句他們愛聽的話。

斜對面就是蔺白藏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來了，怎麼也得有八年了。

其實在他的記憶裡，蔺白藏也隻是在節假時間才會回來，他不在這裡讀書，也不怎麼在這邊生活。

雖說童年的時間那麼長，但算起來，小時候他和蔺白餐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也屈指可數。

他記得小時候蔺白藏回來，也總會來找他，他就從他們兩家中間的這條公路上走過來，帶着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笑走來。

回想到這裡，蔺白藏二十歲的少年模樣已浮現在他腦海。

陽光在他身後，藍天在他頭頂，腳下是永遠平坦的道路，眼睛裡是望不到盡頭的美好……

“小霁——”外婆突然在樓下仰着脖子喊。

蔺霁離去的思緒不免被拽回來。

被打斷的他略微失落，但還是調整好情緒，“怎麼了？外婆。”

“你擱窗戶哪兒傻笑啥呢？”外婆說話也挺直愣，跟艾勝男一模一樣。

蔺霁渾然不覺，問：“我笑了嗎？”

外婆點點頭。

蔺霁這才發現，剛剛和外婆外公聊天的街坊不知什麼時候都走了。

笑沒笑不重要，蔺霁也沒太在意這點兒。

他在樓上對外婆喊道：“你快回屋吧，怪冷的。”

西陽雖沒雲城這麼冷，但怎麼也是個北方城市，這裡的冬天也不容小觑。

外婆聽話地回到屋子裡，蔺霁也從樓上下來。

外公問：“小霁，怎麼樣，肚子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蔺霁搖搖頭，到他們倆旁邊坐下。

“晚上想吃點什麼？”外公問。

“晚上……”蔺霁想了想說，“想吃外婆做的炒飯。”

外公略顯失望，開始懷疑自己的廚藝。

蔺霁當然察覺出來了，安慰道：“外公，您做的飯我特别喜歡，我現在隻是有點懷念兒時的味道了。”

蔺霁在盡力安慰，外婆卻火上澆油，“承認吧，老頭子，你耗費全天做的飯也不如我的炒飯。”

外婆說完還朝蔺霁使了個眼色，“對吧，小霁。”

蔺霁看了看外公灰喪的臉，不敢回應不敢動。

最後隻得一手抱住外公一手摟住外婆，并在兩人間好言幾句。

外婆年齡大了，但幹事情利索得很，沒一會兒就把食材準備好了。蔺霁在外面轉悠一會兒後回到廚房，打算好好學着。

外婆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走到廚房來了？我記得你從小到大就沒怎麼進過這裡。”

蔺霁說：“誰讓外婆的飯炒得這麼好吃，我這不忍不住來學着點嗎？”

外婆聽後，又開心又心疼。心疼蔺霁一年上頭基本都在外面，想吃個外婆炒的飯也不容易。

心裡有些發酸地說：“你喜歡的話，我天天炒給你吃。”

蔺霁把手放在外婆的肩上，說：“沒事兒，我這不學着嗎，以後我想吃了也能自己做。”

外婆正打算把切好的胡籮蔔丁倒進鍋裡，卻被蔺霁忙得制止，嘴裡蹦出一句，“蔺白藏不愛吃胡蘿蔔。”

外婆忽地停下，拍了下手，道：“哎呀，你瞧瞧我，昨兒到今天一直想問問你白藏那孩子的，竟然一直沒想起來。幸虧你剛剛提到了，不然我這兒生了鏽的腦子肯定又忘得一幹二淨。”

蔺霁站在外婆身旁如同水泥柱子，剛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真夠他深思許久了。

蔺白藏不愛吃胡蘿蔔就不愛吃胡蘿蔔呗，他怎麼偏偏在這裡說出來了，這頓炒飯是他要吃，放不放胡蘿蔔跟蔺白藏有什麼關系。他不愛吃，那自己以後做的時候就别放不就行了嗎？怎麼偏偏在這裡吐出這麼句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在乎蔺白藏呢？

外婆可不知蔺霁有多懊惱說出這句話，問道：“白藏那孩子還好吧？”

蔺霁心不在蔫地回答：“還行，挺帥的。”

外婆邊揮動鍋鏟邊笑道：“那肯定帥，白藏從小就長得俊。”

又說 ：“看來你們一起生活的還挺好。”

蔺霁莫名心虛，駁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外婆轉過頭看着蔺霁笑笑，然後又轉回去，說：“你呀，就是嘴硬。要是不好，你會為白藏來學炒飯嗎？”

“我不是……”蔺霁下意識解釋，卻被外婆打斷，“别想着忽悠我，外婆雖然老了，但沒老得那麼糊塗，簡單的事兒我還是能琢磨明白的。”

“小霁啊，”外婆望着蔺霁，“其實你這次回來，我總覺得跟之前都不太一樣。”

蔺霁不解，“有什麼不一樣？”

外婆笑了下，說：“比以前更活潑些了，倒不是說你比以前愛玩愛笑愛說，而是覺着你心情活潑些了，就有點像你小時候的那樣。”

外婆說着歎了口氣，“你媽媽做了這麼多決定，我沒覺着哪一個好，但讓你和白藏住一塊兒這個事情，我倒覺得挺對的。”

蔺霁聽後安靜下來，外婆的話讓他有些感動。他也不由得去想，自己真的有變化嗎？

他從來都是個樂觀活潑的人，遇到事也不跟自己較勁兒，凡是也都是往好的方面想，一般也不會讓自己陷入不好的情緒中。

他一直以為從小到大，自己的狀态都是穩定的，畢竟一直都過得樂呵呵的。但沒想到吧，他那些很小很小的變化，外婆他們居然都能這察覺到。

蔺霁的眼角有些濕潤，小時候的他面對爸媽的離開，雖然也哭過鬧過，但後續的時間常常會裝作習慣了和比較懂事的樣子，接受他們重複的離開。

他也一直以為自己裝得挺好的，殊不知，在愛你的人眼裡，什麼都能看透。

除開父母，小時候蔺白藏的離開也讓蔺霁摸不着頭腦，以前一到寒暑假，蔺霁就盼望蔺白藏的到來，但後續好幾年，卻一直沒能盼到。

蔺霁從來不會去問人，蔺白藏還會不會回來這種問題。他知道，就算問了也沒什麼用，不回來了就是不回來了。

就如他以前發渾地不讓艾勝男他們出門，可艾勝男他們仍會去遠方一樣。

小孩子的他，根本沒做決定的資格。他總是被安排，被選擇。他早早地就習慣也早早地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