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的喜轎歪歪斜斜,幾經折騰,終于“砰”的一聲落了下來。
“今日轎門兩旁開,金銀财寶一起來。新娘新娘入房内,生子生孫狀元才。”
苗蠻蠻坐在轎内,隻聽到一陣脆生生的童謠,一字一頓念得清晰,隻是聲音過于生硬呆闆了。
一陣急促的踮步後,他聽到媒婆殷切的聲音,夾着嗓子半點看不出以前兇悍模樣。“小娃娃,你們是主家來接我們的金童玉女嗎?……哎呀呀,真是乖巧。”
想來,是主家來接親的。
苗蠻蠻暗歎口氣,心道這媒婆可真是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術練就的是爐火純青啊。
然而,下一刻,傳來後面轎夫鬼哭狼嚎的叫喊—
“鬼!……鬼啊!!!”
什麼?苗蠻蠻快速将轎簾掀起一條縫。
迎面撞上一雙黑洞洞的瞳孔。
哎呀,我的蝴蝶媽媽啊!
也就是苗蠻蠻見過些世面,這才沒有直接從窗子跳出去。
可後面那轎夫可就不一樣了,一路走來,他本就被詭異的氣氛吓得心驚膽戰,此時再也控制不住,顫抖着雙腿連退兩步,然後三步一摔,尖叫着轉身逃跑。
“别瞎跑!”前排擡轎的少年轉頭急吼一聲,但是未能阻止那人的腳步。倉皇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夜幕裡,氣的那少年伸長脖子瞅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直跺腳。
隻剩下媒婆,吓軟了腿,又裹了小腳,跑又跑不動,隻好扶着轎子勉強支撐,饒是紅彤彤的燈籠都映不紅她慘白變色的臉。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媒婆瞪大了眼睛,一手扶胸,一手顫顫巍巍的指着前方。
苗蠻蠻這才看清,夜幕中,一男一女兩孩童一人拎着一盞紅豔豔的燈籠,左右兩邊擋在濕漉漉的石闆路上。
燭火映襯下,牆膩子粗糙的面頰上塗了兩坨紅彤彤的胭脂,活像各自頂着個大頭娃娃,隻有上下張合的朱紅嘴唇證明他們還是個活物。
說是人,更像是做工拙劣的人形傀儡!
“别怕!”大概媒婆看起來要立刻撅過去,少年試圖安撫住她。
就在這時,聽到樓上遙遙傳來一聲招呼——
“來了,來啦!”
轎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連串“哒哒哒”的腳步聲。
樓梯間隙瞥見一摸暗紅。
腳步聲是有重量的,所以來的應該是人。
苗蠻蠻趕忙扶正轎簾,退後坐好。
“我還說那兩兒小崽子怎麼不見人了,原來知道有貴客到,出來迎接你們啦!……哎呀呀,真是一路辛苦啦。”聽聲音,來的人應該是主家。
初次見面那婦人也不認生,很是熱情。
苗蠻蠻控制不住又想要偷偷往外看,但又害怕露餡,隻得作罷。
那主家婦人捉着媒婆的手,嘀嘀咕咕一陣,也不知道給那媒婆吃了什麼迷魂藥,那媒婆竟鎮定下來,“哪裡,應該的,應該的。”隻是聽聲音仍舊有怨氣。
隻是有怨氣也不好發在主家身上,于是揮舞着葵扇,朝擡轎的少年發火。
“你這少年仔,愣在那裡幹什麼?沒看到主家都到了,快點讓開!别擋着我把新娘背出來!”
“哎,你這姑婆—”那少年氣不過,但是大概看在主家的面子上硬咽下這口氣。
聽到媒婆如此說,苗蠻蠻迅速坐直,将之前扯下的蓋頭一把蓋在頭上。麻繩沒有辦法,隻好胡亂交纏在手腕上,又用寬大的衣袖遮掩,凝神屏氣,暗中祈禱媒婆不要發現什麼。
卻沒有想到,那媒婆掀起轎簾,縮着手要摸不摸的,站在那裡遲疑了好久,苗蠻蠻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露餡了,那媒婆才忽然退了出去。
“少年仔,你,你去把新娘背出來,别耽誤了主家的吉時!”媒婆狂抖蒲扇,色厲内荏。
那少年心裡雖氣不過,但不知道在暗自謀劃什麼,并沒有多做計較。他一把撩開轎簾,嘴裡嘀嘀咕咕,想是在罵那媒婆。
轎内狹小,少年年少氣盛,存在感太強,苗蠻蠻隻覺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襲面而來,不覺屏住了呼吸。
“姑娘,得罪了。”那少年頓了頓,隔着寬大衣袖堪堪抓住他的手腕。
不知是苗蠻蠻這具身體體溫過低,還是少年手心滾燙,熱流瞬間傳導到他四肢八骸。苗蠻蠻舒服的忍不住喟歎一聲。然後,少年在媒婆不住的催促聲中,一把背起苗蠻蠻。
紅色的蓋頭擋住了苗蠻蠻的視線,入目處,隻看到少年拾階而上的腳步。粗布麻衣的褲腿下,靴子邊沿竟然繡着金邊。
木質的樓梯狹窄又陡峭,苗蠻蠻生怕少年一個不注意把他摔下去,卻不得不做好一個“屍體”。但沒有想到的是那少年行事莽撞,可背他時的動作卻很是輕柔,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新娘子來啦—新娘子來喽—”兩個孩童的聲音脆生生的,此起彼伏。
他們甚至憑借身高優勢,追逐着,試圖由下往上窺探喜帕内掩蓋的容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