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蠻蠻看到兩個小腦袋堪堪露出,又嬉笑着瞬間縮回。怎麼看都分明是兩個長相可愛的孩童。
那麼,剛才在轎内,他看到的是什麼?
不知繞了幾段路,又上了幾層樓梯,少年終于停下,正對着門檻外放置的火盆,微微氣喘,擡頭看向門上挂着的九仗紅綢。
然後就聽到緊随其後的媒婆邁着小碎步追上來,拉長聲音高喊:“新娘子,過——火——盆——喽——”
話音剛落,火盆裡堆滿稻草本已餘燼,楞是爆炸般“哄”的一下燒了起來,火舌直竄上半米高。
暗地收了主家豐厚好處的大妗姐卻還嫌不夠,在一旁俯下身,揮舞着貼着囍字的大葵扇,莽足了勁一下一下用力扇,邊扇還邊大聲念着——
“跨火熏,年年春,明年通抱乾埔孫!”
直燒的火盆裡還在冒煙的火灰“蹭蹭”往上冒。
苗蠻蠻不小心被嗆到,雖然咬緊牙關,強忍住沒有咳出聲,胸口還是控制不住,劇烈起伏了下。
等過了門,苗蠻蠻被安置在一個竹編的簸箕裡,繼續扮演一個合格的“屍體”。任憑少年小心翼翼幫他扶正身子,靠牆膝坐。
臨走時,他聽到背他那少年在他耳邊偷偷輕語:“别害怕,我一會來救你。”
救我???
本大巫還用得着你個小屁孩救?!
真是不自量力!
苗蠻蠻心裡雖暗諷,可還是因少年的這句話“屍體”心裡暖暖的。
待少年被趕出後,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苗蠻蠻自小山裡林裡放養長大,長大在瀛海求學也沒有改變他散漫性格,哪裡端坐的住?時間久了,坐的腿腳發麻,索性身子一歪,半癱在簸箕上。
上一世他雖自诩風流,但死時尚未及冠,更不要談嫁娶。
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苗蠻蠻自知下一步拜堂成親才是關鍵。
不過新娘子駕鶴西遊了,我看你們怎麼辦?你有本事娶媳婦兒,你有本事冥婚啊?
寬大新娘喜袍裡,苗蠻蠻翹着腳,暗自得意,同時又有些期待。畢竟,他見過王族納妃、蛇妖搶親,還沒見過冥婚呢!
可卻遲遲沒有動靜。
殊不知等在一旁的媒婆做賊心虛。
一路走來,這新娘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已然讓她心裡隐隐發怵。剛才趁着背新娘,在轎子裡她特意瞅了半天,也沒看到新娘胸口有絲毫波動。此時,再看那細胳膊細腿水蛇腰,簸箕裡亂七八糟的姿勢。
大概率——是活不成了吧。媒婆暗想。
就是說不讓他們放那麼多蒙汗藥的,就是不聽,結果現在——
這新娘活着還好,若是死了,晦氣不說,最可怕的是若是被主家發現,媒婆禮錢拿不到算輕的,這頓打估計是躲不過了。
她可是聽說過土樓裡生活的人的。都是一個地方遇戰亂搭夥逃難來的,最是團結一心。這麼大一土樓,還不曉得住了多少人。
這麼想着,媒婆坐不住了。
她搓了搓手,硬着頭皮上前,谄媚笑道:“那個,親家母,這新娘子我們給您送來了。人沒事,您放心,就是來之前稍微,稍微下了一點點藥……”
“哈哈,您不知道的,這海邊長大的丫頭,烈性,不識好歹。”
“不過,也是沒辦法,八字極陰的命格,不好找,我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呵呵,當然也是借了您的福運,禮錢給的多。那個,如果沒啥事的話,那我們就先——”
“走了”兩個字尚未出口,卻不想一反剛才熱情,以一種非常不和諧的姿勢歪着頭,彎腰弓背,目不轉睛的盯着“新娘子”看了許久的婦人忽的轉臉。
“不着急,還沒安床呢。”
安床本是男女結婚前的一項重要步驟,普通人家一般安排在婚禮前一周,富貴人家講究多,一兩個月開始準備的都有。
隻是這放在當天安床——
媒婆心裡直打鼓。卻被一襲喜服的婦人強拉住衣袖。
晦暗的燭火下,婦人迎着光的半邊臉皮膚蒼老,宛若農家抹牆的粗白膩子,又經風吹日曬,為了掩蓋發幹發黃,臨時用紅色胭脂亂塗幾筆。
隻有一張大嘴豔的血紅,嘴角好像被什麼無形的細線牽引,硬生生彎出個上揚的弧度。
“來、都、來、了。”
“我、們,有、的、是、時、間。”
一字一頓。
笑容看的媒婆心裡發毛,想要後退卻動彈不得,隻能在在對方黑洞洞的眼神中,強笑答應。不自覺間,冷汗瞬間沿着面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