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橫眉瞪眼，一臉褶皺的模樣，不喊大娘，難不成喊大爺嗎？

不過幸虧苗蠻蠻反應快，愣是從對方上挑的白眼中看出了某種隐晦的期待。

他福至心靈，清了清嗓子，硬是扯出個微笑，道：“大，大姐？……”

對方吊起的眼梢瞬間彎了下來，笑眯眯的大聲“哎”了一聲。

苗蠻蠻眼角抽動：……額，好吧。

“請清風！”大娘的聲音足夠大，聲線又粗，比那毫無美感可言的鄉野村調還震得苗蠻蠻耳膜發痛。“清風，知道不？”

清風？什麼鬼？

這苗蠻蠻他還真不知道。但他立刻想起，上一世好像隐約從豢養靈獸的損友那裡聽說過“北馬南乩”這麼個說法。

清風，好像不是風，而是一種鬼。

好在被喊了“大姐”的大娘人忽然熱情，見他沒有反應，也不管他知不知道，扯着嗓子開口解釋，道：“就是鬼！都是些得不到拜祭，無處托身的——孤魂野鬼！”

“啊？”苗蠻蠻雖然早就猜到乩童要招來的估計不是什麼正神，但還是被大娘灑脫的态度吓了一跳。

他死後這麼多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蝴蝶媽媽啊，在這大夏境内，人竟然也不怕鬼了嗎？

他眼角抽動，大娘像是聽出了他的詫異，又是一把瓜子入口，随即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口齒含糊道：“沒，沒看到王爺端坐在那裡嗎？……有王爺壓陣，哪個孤魂野鬼敢造次？”

大娘所指的王爺，就是幾個唱大戲似的青年敲鑼打鼓擡來的陰陽臉神像。

“不過，小兄弟，你是外鄉來的哇？”大娘終于扭頭直面苗蠻蠻這個人。

苗蠻蠻匆忙捂臉撇開：……唔——

“哎？小兄弟，我怎麼覺得你——”

糟糕！不是要被認出來了吧？苗蠻蠻膽戰心驚。

好在為首的乩童趕在大娘伸手扒拉他之前，蓦的朝人群中高喝一聲：“主家上前，跪求苦主！”

周圍像是停滞一般，忽的安寂下來。

“來啦來啦！”人群中沖上去兩個人。

打頭的，身材矮小卻精幹，一襲豔麗俗媚到辣眼的裝束，手裡卻不倫不類的拖着個高她至少兩個頭的黑皮少年。

苗蠻蠻立刻認出，就是他偷聽到屋子裡說話的兩人——

原身阿蠻所謂的阿兄和阿娘。

那女人沖上去後，二話沒說就往地上跪，動作極其熟練，嘴裡像是提前準備好的，叽裡咕噜一大串話，反而是被她生拉硬拽的精壯少年，一身黑皮，不曉得是不是腦子不太靈光，杵在女人身後眼神呆滞，跟個木柱子似的，打一巴掌才肯做一個動作。

女人語速快，還帶着濃重的鄉音，但不知道是不是借屍還魂的原因，苗蠻蠻竟然能夠聽懂了多半。

他聽到那女人大概是在求清風鬼給他家算一個接船入海的時辰。

畢竟渡口漁村，祖祖輩輩靠海而生，都是租船活命，極少有人家能湊夠錢買一艘船，現在好不容易買了船，那必須大操大辦，求一個大吉大利的吉時！

那女人說完，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反手就拉着身後的兒子“哐哐哐”的磕起頭來，因為距離乩童太近，磕了一腦門的沙子。

然後，刺耳的音樂忽的再起，更加喧嚣。

乩童像是得到了訊息，幾個漂亮的翻身後，反身再次逆向走起了禹步。

“好！！！”

周圍人看熱鬧看的更加忘乎所以。

隻有苗蠻蠻半吊着唇，冷眼旁觀，蓦地生出了一個絕頂的主意。

——反正他們求來的是孤魂野鬼，那麼這孤魂野鬼是誰應該都可以吧？

若是認識的“人”，豈不更好？

這麼想着，苗蠻蠻面上不動，手慢慢攏起，摸到寬袖中藏着的蠱鈴，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