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鈴是苗疆至寶,但是卻是需要在苗疆大巫成年後才可以繼承使用。
巫賢爺爺在那一場血雨腥風後冒死将其交至苗蠻蠻的手中。
那蠱鈴是帶着血的!
巫賢爺爺的血,無數苗家族民,兄弟姐妹們的血。所以,對于苗蠻蠻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美好的記憶。
上一世,他使用的次數尚且屈指可數,這一世借屍還魂而來,也不過兩三次而已。
而現在,他卻像是演練過千萬次一樣,咬破舌尖,光潔的指甲狠狠的插進手心,用十指連心痛混着舌尖血,一并吞下,來抵制靈魂出竅帶來的撕裂。
痛,真的好痛!
即使已然經曆過幾道,還是無法忍受。
但是苗蠻蠻表面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變化,隻有太陽穴的位置青紫色的血管爆出,一下一下“突突突”的震動。
一滴冷汗順着他白泠泠的額角滑下,蜿蜒着,融入蒙臉的紗巾中。淺色的紗巾立刻暈染開來。
幾米開外,乩童的動作越做越大,踢腿、掄膀……大開大合中,和着刺耳的鄉音,和嘴裡嘀嘀咕咕念詞似的,卻密密麻麻不曾斷裂的咒語,透着些粗砺的詭異。
渡口漁民祖祖輩輩為生存所困,生活無非打漁做活,海上風大浪急,稍有不慎,都不知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一輩子更是難得見到幾次歡鬧場景,好不容易撞到一次,活也不做了,一個個興高采烈,簇擁叫好之聲不絕于耳,看起來比跪拜的主家還開心。
因此,也沒人注意到人群中嘴唇微動的苗蠻蠻。
他身體不好,被擠得左搖右擺,很快,蒙臉的紗巾就被擠掉了半截,但他好像無知無覺,隻有一雙眼睛鷹隼般死死的盯着乩童擔着的轎子。
“阿蠻——阿蠻——”
“阿蠻——阿蠻——”
…… ……
他明明叫的是原主阿蠻的名字,但不知為何,總感覺是在招魂另一個自己。
可是,他明明已然死而複生,借屍還魂。
這種感覺太過于詭異,苗蠻蠻想不通,索性也不再想,隻當是自己上一世的姓名同原主太過相似,讓他産生了熟悉的感覺。
而與此同時,那種在土樓,甚至是剛剛躲在阿蠻家門口,被監視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這一次,比之前更兇。
那視線太過強烈,淩冽的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來自哪裡——
是那陰陽臉的神像!
難不成,還真惹上了一尊正神?苗蠻蠻心中暗道。
雖然苗疆從蝴蝶媽媽于楓木中誕生苗民再到苗家先祖戰敗大夏隐居深林,五洲之内,數得着的人鬼不分,因此也經常被大夏诟病。但苗蠻蠻畢竟在瀛海從師多年,也知大夏境内神鬼分别,遇鬼就算了,可惹上正神,那可大大不妙!
畢竟,有諺語道——
“甯打三頓鬼,不惹一尊神”!
難道到此為止,就此算了?
然而,這個想法剛剛冒出,苗蠻蠻就不可抑止的想起媒婆的嘴臉,以及剛才偷聽到原主阿蠻阿娘和阿兄的對話。
再想想重生以來,自己捱的那些痛。要知道,他苗蠻蠻是最怕痛的了!
憑什麼阿蠻這樣無辜的少年慘遭橫死,他這麼無辜的大巫險些命喪死樓,而所謂的生命偏偏要保護害人的畜生!
簡直是無妄之災、罪大惡極、不可理喻!
怒極之下,苗蠻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破天荒的連續用了三個成語。
與此同時,從胸腔抑制不住湧上來的怒氣蓋住了靈魂撕裂的痛,也給了苗蠻蠻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
況且,上一世苗疆的大巫,自幼以一己之力解救整個五洲于水火,年少受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就是個不可後果的少年。
于是——
管你是神是鬼,今日本大巫在此,這事我管定了!
……什麼?有意見?那對不住了,有意見——憋着!!!
下一刻,苗蠻蠻攥緊袖中蠱鈴。
“魂兮,歸來!”
本已有些許撥雲見日傾向的天忽的風起雲湧。
地上白色的沙揚了人一臉。
“哎哎哎,呸呸呸——”來不及躲閃的衆人忙不疊的吐出嘴裡的沙子。
隻有苗蠻蠻一動未動。
入目處,本來輕巧的轎子忽的往下一沉。饒是兩個身材精壯的乩童也險些支撐不住,瞬間往下一蹲。
“來了!”不知是誰,驚詫的來了一句。
天地之間,似乎安寂了一瞬。
然後馬上,主事的就馬上招呼樂隊更加賣力的演奏起來。
兩個乩童也馬上反應過來,奈何肩上如有千斤重,隻能顫抖着大腿,勉強擺正轎子,然後一點點的傾斜身體,直到轎子旁邊綁的竹竿堪堪落地。
大概是乩童動作太過艱難,龇牙咧嘴的喘着粗氣。有年老的感覺到不對,晃着蒲扇搖了搖頭。
“哎呦喂,這次招來的清風怕是不得了哦。原來的,哪裡重成這樣?這得有多少怨氣呦——”
他這麼一說,哪怕周圍不懂的也懂了。
普通人死了就死了,三魂六魄,風一刮就什麼都不剩了,哪裡有什麼重量?可若是含冤受屈的——
當然,有信的,就有不信的。旁邊一個亮着膀子的小年輕就顯然不以為然。
那年輕人“呵”的一聲不屑一笑,腆臉道:“他們這些裝神弄鬼的,也就騙騙你們這些老眼昏花的,真當他們能有招鬼的本事?”
有好奇的問他怎麼講。
他又道:“他們這都是裝出來騙主家的,到時候怕是以此為借口,攔着那家人多要賞錢呢!”
周圍人立刻恍然大悟般“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