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嫣快步在批發市場蛇行,攝像大哥努力跟随楚平嫣的步子,不得不說這真是他職業生涯裡最具有挑戰的情況。稍不留神楚平嫣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店鋪之間,但是跟的太緊了楚平嫣又會猛地停下來也不知道是看到什麼還是想到什麼。
如此魔鬼般的步伐,都讓攝像大哥覺得自己是什麼尾随人家的流氓,正在被對方進行智商上的蹂躏。
楚平嫣其實并不是在整他,甚至可以說楚平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她不敢太快讓蕭陌鼓跟丢了,也不敢太慢讓對方追上來,就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數着如鼓的心跳。
她躲的不是蕭陌鼓,是蕭陌鼓剛剛問出來的那個問題。
蕭陌鼓那句話是顧慮到鏡頭的半真半假,那如果沒有鏡頭,蕭陌鼓會怎麼問?如果沒有鏡頭,蕭陌鼓還會不會問?
她前面一句話已經為自己的失言做了最好的圓場,根本就不需要再畫蛇添足加這麼一句。
難道是蕭陌鼓自己想問的嗎?
有關孩子的問題,一直是楚平嫣的一塊心病。
那個孩子是蕭陌鼓的孩子,也有着她一半的基因。
雖然沒有十月懷胎,取卵的不适也沒有超過妊娠的百分之一,但不代表她就不愛這個孩子。
那是她和蕭陌鼓結婚九個月多的時候,家族派人來通知她們,要去醫院迎接寶寶的出生。
為了降低生育的風險,以及不要影響到家長的工作,家族花了重金租下了培育的儀器,為她們孕育寶寶。她們都見過那個機器,冰冷,潔白,不染一絲塵垢,也不涉紅塵悲喜。
但是當大夫從那個儀器中,完成道道程序,最終将那個粉粉嫩嫩的嬰兒抱到她們面前的時候,楚平嫣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有一個聲音在沖撞着她的耳膜,發出震耳發聩的聲響——
這是她的孩子。
是與她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還那麼小,隻會哭泣,不會言語,還沒有豐富的思維。
但她不會逼她做任何事。
全世界世界都在利用她,隻有這個孩子,為愛她而來。
楚平嫣擡手撫上自己的心髒。
她不是不相信蕭陌鼓,相反,她比相信自己還要相信蕭陌鼓,會優待這個孩子,也足夠相信,蕭陌鼓與她一樣,愛着這個孩子。
她們結婚剛滿一年的時候,感情還未增進多少,家族之間就産生了裂縫。而那個孩子,成為了她們之間的紐帶。
她們同家族申請,孩子剛剛出生不能沒有母親,換來了一年時間照顧寶寶。那是她們第一次當母親,她們共同撫養這個孩子,非常生疏,卻多了交流,多了溫度。
偶爾的偶爾,那幢清冷的房子裡,也會出現歡聲笑語。
隻是一年的時間,真的太短,太短了。
甚至未滿一年,因為家族徹底分崩離析,無法補救,她們也必将面臨離婚的下場。
她們約定好,就算離了婚,也努力争取一起撫養孩子。
可就在她們準備好一切程序,分割完财産,正式在衆家族大會上宣布合作解除的半個月後,家族又要求她們重新聯姻。
這一次,還多加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要她們再造一個孩子,公平起見,這個孩子要姓楚。
其實在當時楚平嫣嫁給蕭陌鼓,第一位孩子随蕭家姓的時候,楚家就有些微詞。但是因為第一次聯姻合作是楚家有求與蕭家更多一些,所以也就隻能如此。而兩年後,楚家早已盤實根基,新一任家長楚寒奾頗有手腕,将楚家經營到與蕭家真正分庭抗禮的階段,為了□□,等多方考慮,将楚平嫣重新嫁給蕭陌鼓,繼續這段聯姻是對兩個家族最好的選擇。
而楚姓孩子将由楚寒奾接手教養,楚平嫣和蕭陌鼓的蕭姓長女将交給蕭家進行重點培養,她們的兩個孩子都将分别稱為蕭家和楚家下一任接班人。
這個要求使楚平嫣徹底崩潰了。
雖然沒有十月懷胎,但她再不想給任何人生一個孩子,并且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蕭家奪走,成為和她們一樣的工具人。
蕭陌鼓沒有說話,卻在楚平嫣大鬧家族會議廳之前,家族長伯剛把這個要求說完的下一秒,便摔杯離去。
那是蕭陌鼓第一次在家族面前情緒外露。
楚平嫣和蕭陌鼓,兩個葬了自己兩年時光和愛恨的守墓人,終于在這一刻看清楚了自己眼前血淋淋的現狀,她們必須為自己孩子做出選擇。
但楚平嫣不敢等蕭陌鼓的答案,她不敢去想蕭陌鼓會如何在家族和孩子之間做選擇。
所以她先她一步,退出了楚家,放棄了楚家所有的優渥待遇,她硬生生将自己與楚家,與蕭陌鼓,與她們的孩子,斷絕了關系。
這樣,蕭陌鼓将來就必須再次擁有一個配偶,或許是一位丈夫,或許是同她一樣的妻子,他們的孩子才會擁有蕭家繼承人的資格。
而她們的孩子……
她還記得離婚那天,她和蕭陌鼓站在民政局外頭,一黑一白兩輛布加迪分據兩側,看那架勢,仿佛随時會吐對方一臉。
兩年時光,許是真的磨完骨頭淌盡血,連點齑粉煙塵都不剩。
分道揚镳之前,她隻對蕭陌鼓說了這樣兩句話。
“别讓我們孩子,成為下一個我。”
“我沒有資格保護她了。”
楚平嫣無知無覺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有個人将她扶住,帶到一張柔軟的沙發上。
“?”楚平嫣下意識擡頭,看見蕭陌鼓蹙眉的模樣。
蕭陌鼓似乎已經在市場裡頭轉了一大圈,袖子已經撸起來,眼鏡腿上取下了鏡鍊,長發用發圈束在腦後,結了兩段一根也跑不開。沒了總裁的雍容優雅,倒是多了幾分精簡幹練。
“你不舒服,我們先回去。”
楚平嫣微微睜大了眼睛,不是還沒有做完任務麼,可沒等她說完,蕭陌鼓身邊就有節目組的車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叫過來的,二話不說,就将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楚平嫣:“!!”
蕭陌鼓不是什麼溫存體貼的人,至少在結婚的兩年裡是這樣的情形。
唯一會擁抱的地方隻有床榻之上,被褥之間。
楚平嫣不敢相信,蕭陌鼓居然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抱到車上。
但是她被抱住的第一反應倒沒這麼複雜,隻是覺得蕭陌鼓……嗯……這幾年鍛煉的不錯???
蕭陌鼓把楚平嫣抱上車後,自己也跟着坐到身邊,急忙擡手去摸楚平嫣的額頭。
檢查到溫度正常沒有異樣,這才放下心來:“今天是有些累,你先回去,我馬上回家。”
楚平嫣還沒來得及說兩句什麼,蕭陌鼓就已經重新轉身投入市場,開始尋找她所需要的家具和裝飾品。
嘈雜的人聲如一道洪流将楚平嫣卷入其中,越卷越深,她終是支撐不住,靠在了柔軟的沙發背上,擡手按住心口,仿佛這樣就能将那裡剜刺般的痛意摁回原處。
蕭陌鼓在接下來的采購中并沒有花太多心思,而是采用了最速戰速決的辦法,甚至剪掉了很多部件,隻搬回了最主要的幾件家具。
而等她回去準備弄一輛車來的時候,卻發現節目組的那輛車還在原地沒走,她飛奔過去開門上車,正對上楚平嫣望過來的目光。
楚平嫣其實還沒有完全恢複好,雖然表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麼,但是心口處還是像被挖掉了什麼一樣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