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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終年‘上一世’的記憶裡,高中時期的于冬至雖然也很少換衣服,但永遠是整潔的、纖塵不染的、白得發光的。
她隻穿校服,那是品行端正。
發型清湯挂面,是清水出芙蓉。
臉上不化妝是天生麗質,不和同學出去玩是不流俗從衆,隻吃自己帶的飯是賢惠持家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雖然一切線索都能對應她窮,但她态度大方坦蕩,美貌超凡脫俗,很難讓人不心生好感。
估計上輩子紀明琛被捅成篩子之前都覺得自己娶到了世界上最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有機白蓮花。
而現在夏終年遇見的于冬至:
頂着一刀切的厚劉海。
戴着爺爺輩的玳瑁眼鏡。
一身校服不僅走線粗糙、還是男生款、套在她纖細的身上整個形都垮了。
掉在地上的書仔細看還能發現夾在《瓦爾登湖》裡的《省錢秘技100法》。
夏終年捏着她的下巴仔細看,确認這張臉這個顔值沒找錯人,忍不住喃喃:“于冬至……你怎麼過得這麼落魄啊?”
于冬至現在很不高興。
她本來算好趁着上課前去圖書館把借的書還了,再拿《瓦爾登湖》當障眼法借本《主婦實用小妙招》回來,結果先是被同學纏住講題耽誤了出發時間,不得不冒着被體育班捉弄的風險抄近道,接着又被一個瘋女人拿水槍噴濕了衣服。
她隻有這一身校服,還是入學前跟招生主任劃了半天價半買半送的,更讓她氣憤的,是這幫富二代腦中完全沒有“實用主義”的良好品德,校服不是一身穿三年的寬松運動服款,而是休閑西裝三件套,于冬至本着“布料多就是賺”的原則買了最大碼的,拆了之後重新縫成兩件,雖然筆挺的形沒了,起碼多了一件換洗的,不用過衣服曬不幹濕着來上課的窘日子。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把自己安排的很好了。
而這個染發燙發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分叉的瘋女人,先是把她噴成調色闆,接着用又香又滑的手捏着她從頭看到腳,最後來一句“你怎麼這麼落魄啊”的評語。
于冬至憤怒得失去了理智,原本想好的“給我先談賠償費!”出口就換成了:“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夏終年聞言轉了下眼珠:“有錢雖然沒有了不起,但尖子班的獎學金都是從我們這些人多交的學費裡出的哦。”
“那也是你家的錢,不是你的錢!”
“雖然我目前還不能動用名下的基金,不過有拿零花錢入股哥哥手裡的項目,”她湊近于冬至,看她瞳孔燃燒的火裡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我和紀明琛不一樣,脫離了家裡也有辦法自立,如果隻是缺錢,為什麼不來找我……”
“誰?”于冬至疑惑地問,明亮的眼睛裡都是費解。
夏終年又一怔。
她忘記了,于冬至這時候還不認識紀明琛,紀明琛嫌她們這個纨绔學校沒前途,初中畢業就出了國,她們認識是高三畢業的時候,班裡開了個畢業趴,喝大了直接睡在酒店裡,紀明琛第二天早上來接她,對來開門的于冬至一見鐘情——
等等。
這記憶不太對。
為什麼她會和于冬至睡在同一個酒店房間裡,于冬至不是她們班的怎麼會參加她們班的畢業趴,她試圖回憶起什麼,但怎麼想都是酒、嗨、困,記憶一團亂麻。
酒吧霓虹閃爍的燈光裡,似乎有人對她說了些什麼,那人頰邊沾了一滴酒,她伸手去擦,
以為會冷,入手卻是滾燙的。
那人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麼?
見夏終年開始走神,于冬至用了點勁才把下巴從她手裡拔出來,這人力氣忒大,不用看也知道臉上一片紅印。
今天是流年不利,她瞪了夏終年一眼,也不要賠償了撿起書趕緊跑。
偏偏夏終年回過神追上來把她攔住:“往哪去?你衣服還是濕的。”
“我上課,鈴都打過一遍了!”
多大點事,夏終年拽着她:“就跟我去換身衣服,回頭我幫你跟老師解釋。”
于冬至不再掙紮。
夏終年看她,她的表情非常冷漠,就像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哪個班的家裡有多少錢,但我知道全勤率關系着我的獎學金。”于冬至輕輕說,“這次我跟你走了,下次你可以放過我麼?”
“别,别,”夏終年趕緊告饒,活了兩輩子,從來隻有人覺得她是個壞女人,還沒人用這種‘我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的口吻跟她說話,“我對你沒有任何壞心眼,不如說我可想對你好了,我就是怕你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