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冬至有一種沖動,想要砸碎這個世界逃出去,她有時會深夜起來磨刀子,锃亮锃亮,她将手貼上去,分明能夠感到金屬傳遞來的寒氣,稍稍接近,便會滲血,非常真實。
她翻閱過心理及精神學書籍,唯一能夠解答的科學理論是,她到了叛逆期。
一個沒有人管的孩子也有叛逆期,真是十分奇怪。
她走在路上,慢慢回溯十六年的人生,夏終年忽然躍入腦海。
十六年的人生裡,隻有這個人是不一樣的,一言一行卻都出乎她的意料,從前都像是和機械對弈,夏終年毫無章法的棋路卻讓她像個真人。
在這個令人感到虛假的世界裡,仿佛隻有她是真實的。
于冬至想接近她,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怕失望,也怕跟鮮活的夏終年比起來,她才更像個木偶。
她經過一家美發店,金碧輝煌,玻璃窗擦得像水晶一樣。
于冬至望着櫥窗上自己的倒影,她為了今晚的圖書館會面紮了馬尾,夏終年注意到了。
她還說劉海打薄一點會更好,說自己漂亮。
如果她倆看起來般配一點,路人投向她們的眼光會不會不那麼驚詫。
于冬至摸了摸被強行别上的發夾,那上面綴着一排碎鑽,夏終年不會戴珍珠這麼溫吞的飾物,她要亮,要閃。
店裡有人注意到她駐足,熱情微笑,招呼她進來。
過去的于冬至會走開,但今天的于冬至——她選擇走進去。
第二天,夏終年帶新任家教見損友。
楚翹和阮綿聽她吹噓許久,都覺得有些好笑,但見了于冬至,她們也有些驚訝:“真的是美女,為什麼之前一點風聲沒傳出?”
“她們班瞎嘛,”夏終年比自己被誇還得意,“我就說顔值和我不相上下。”
“沒你這麼拐着彎誇自己的!”
阮綿突然說:“你倆是不是發型一樣?”
于冬至昨晚剪了頭發,如今發梢隻到肩上,更顯一對眼睛會說話般。夏終年沒見過她短發的樣子,覺得比起上一世幽幽綻放的百合花,這一世于冬至更像葉下搖曳的鈴蘭。
她和夏終年氣質不同,乍一看很難發覺,但阮綿一說,楚翹就發現分界長度全一樣:“真的,是同款發型?”
“真的?這發型流行起來了?”夏終年捏捏自己的頭發,“那我回去換了吧,也是該時候變一變了……”
話音未落,左右損友一人給了她一腳,楚翹急忙替她解釋:“這丫頭有口無心,絕不是嫌棄你,小于老師别介意……”
于冬至涼涼笑了笑:“沒什麼好介意。”
夏終年抱着腳跳到她身邊找安慰,她隻當沒看見:“不要鬧,把昨天的錯題複習一遍。”
夏小姐嘤嘤抗議。
一物降一物,視覺效果看起來十分喜劇,楚翹還想繼續看,但手機叮叮叮響起來,她拎起包:“約好了今天看玥玥,先走了!”
夏終年說:“替我跟玥玥問好。”見于冬至面帶疑惑,笑着說:“玥玥是她堂妹,身體不好在家休學,楚翹以後想學營養學都是為了她……”
于冬至用行動表示她才不在意:“好好做題,審清題幹,揣摩出題者意圖。”
她抛來媚眼:“溫柔點呀小于老師。”
于冬至拿出了合同。
夏終年立刻噤聲。
楚翹坐上車,給堂妹回了個電話:“今天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
楚玥嬌嬌柔柔的聲音傳過來:“還好呀,都是老毛病啦,姐姐别擔心。”
接着問:“夏姐姐今天過來嗎?”
“夏夏?夏夏不來。”
“夏姐姐是不是很忙,”電話那頭的語調無限委屈,“她已經很久都沒來看過我了……”
“她最近是挺充實的,”楚翹不以為意,“一時半會騰不出空吧。”
靜默了一瞬,楚玥輕輕問:“夏姐姐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楚翹仔細想了想夏終年剛才把于冬至介紹給她們的态度:“不算吧?應該是撿的貓終于跟她親近了,正在興頭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