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在心中暗暗埋怨這林小公子行事太莽撞。敢在陛下面前穿這件衣服,和老虎嘴上拔毛又有什麼區别!要不是他收了林大人的好處答應維護一二……
項钺的眼睫顫了顫,目光快速在倒在地上的尹岑玉臉上、身上梭巡了一遍,才轉身朝着暗室的方向走去。幾個小太監不知還要不要繼續扒尹岑玉的衣服,一時僵住那裡,都看向了老太監:“李公公,這……”
李公公朝着項钺的方向望了一眼,偷偷打了個“快走”的手勢,小太監們這才手忙腳亂地幫尹岑玉攏好了衣服,扶着他出了大殿。
“公子這招還是太心急了些。”之前掌燈時提點過尹岑玉的小太監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打發了把尹岑玉拖出來的幾個小太監,拿了件披風将尹岑玉的身體裹了起來才敢擡頭看人:“咱們陛下不比旁的男人,公子有這容貌在,若徐徐圖之未必不能着了陛下青眼,何必如此……”
尹岑玉沒說話。他就是再遲鈍,現在也猜到了這具身體的身份:男寵。
還是個項钺看不上,自己上趕着爬床的男寵。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項钺會有男寵。他跟在項钺身邊那幾年,倒是沒見項钺喜歡過哪個男的。
或許就是因為不喜歡男的,才這麼生氣?那這身體的原主不是瘋了嗎?
不過……尹岑玉回想了片刻,好像也沒見項钺喜歡過哪個女的……
他歎了口氣,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原本覺得老天給他再活一次的機會算是待他不薄,不想剛睜眼就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這重生之事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現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搞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與處境,先活下來才能圖謀報仇之事。
因之前被項钺險些掐斷了脖子,他的嗓子受了損傷,這聲歎息發出了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小太監同情地看了尹岑玉一眼,扶着尹岑玉慢慢往外走。他作為林家在宮裡的線人,對這位林公子的處境也略知一二,會選擇如此冒險的法子,大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小太監想了想,開口安慰道:“……公子倒也不必灰心,陛下的脾氣向來如此,想來林大人也能體諒,不會怪罪公子不力的。”
小太監頓了頓,又道:“至少陛下……并沒有責罰您。”
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爬龍床。他們陛下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小太監想起從前那些人的下場,不禁抖了抖,安慰的話也更加真情實感起來:“陛下今日輕輕放過了公子,說不定便是看到了公子的臉,對公子心生好感呢!”
尹岑玉:???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小太監,不知道是自己腦子壞了還是對方的腦子壞了。他指了指自己紫紅掐痕仍在的脖子:你管這叫輕輕放過?你管這叫心生好感???
再重一點我已經又死一次了好嗎?!
尹岑玉卻是不知,在他之前爬過項钺床的人,無一不被項钺面無表情地從床上拎起來摔個半死,再根據當日心情決定是立即處死還是重打八十大闆逐出宮中。後者也算不上開恩,八十大闆對于這些身嬌肉嫩的爬床者來說,多半也是活不下來的,往往還沒施完刑就斷了氣,死前還要受盡皮肉之苦。
偶然有命大的,也要落得半身癱瘓,終生卧床。
在小太監眼中,尹岑玉能全須全尾站着從建章宮出來,怎麼不是輕輕放過?
尹岑玉嗓子受了傷說話不便,好在這小太監是個話多的,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倒也讓尹岑玉得到了一些信息。他如今這具身體,是被那位“林大人”送進宮中謀求聖寵的,而眼前這位小路子公公也是林家送進宮的眼線,尹岑玉日後若有需要,盡可找他幫忙。
小路子……尹岑玉看了看眼前這個面目忠厚老實的小太監,這個名字他可有印象,在那本書的後期,這位小路子公公可是為褚王推翻暴君,立下了大勞,在書中留下了濃厚的一筆呢。
比他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人着墨可多多了。
而“林”這個姓氏,無論是他生前所知,還是書中所寫,也都不是等閑的姓氏。遠了不說,這書中的女主便是姓林,她的家族為輔助男主登基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就不知那位“林大人”具體是哪一位,與女主有沒有關系了。
按理說目的都是要殺項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尹岑玉對褚王和女主一家卻并無好感,甚至有隐隐的厭惡。尹岑玉壓下心中那一絲絲的異樣,默默跟在小路子後面。
小路子引着他出了項钺所住的建章宮,走了條小路不多久便到了附近的一處小院。這院子離皇帝的住所極近,尹岑玉死前也在宮中小住過些時日,知道這是給負責守衛建章宮的侍衛輪班休息時所住的侍衛處。
帶他來這裡做什麼?尹岑玉心中正疑惑,卻見小路子并未帶他走正門,而是繞過班房,從側門直接進入了西側院。
西側院從外頭看不出異樣,進去之後卻别有洞天。這明顯不是給侍衛住的,院中布置甚至有幾分雅緻,遠遠的還傳來了陣陣莺歌燕語。
小院不算大,中間有一處荷塘,荷花已經謝了,幾尾錦鯉繞着幾片孤零零的荷葉遊來遊去。一群少年人正在荷塘旁邊的涼亭裡嬉笑聊天,看到尹岑玉被人送了回來,一時都停下動作,驚訝地看了過來。
“沒想到你竟還能回來。”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年率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