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時間長了,可是會損傷肺腑的!
林大人花了幾年時間栽培這位林二公子,又費了不少功夫才送進宮裡,真是折在陛下手裡便也罷了,倘若因自己照顧不周而有個三長兩短,林大人必然是要怪罪他的!
相較于急地團團轉的小路子,尹岑玉倒平靜許多。他默默地感知着這具新身體,隻覺得自那口血吐出去之後,胃部隐隐的燒灼疼痛減輕了不少,身上反而松快了許多。
他不動聲色地抹了一下嘴角,指尖上的血迹确實是黑色無誤。尹岑玉又将那黑血湊到鼻下聞了聞,心中已有了些猜測。
既然是借屍還魂,那自然是要有一具屍體的。想來這些黑血,就是導緻身體原主死去的元兇。
果不其然,很快趕來的太醫也認證了尹岑玉的這一想法。
因皇上深恨下頭人爬床,自然也沒有主動招男寵進宮的意思,是以宮中并沒有專門針對男寵的配置。這個院子裡的人,實際上都是以侍衛的身份被塞進宮裡的:許多世家子弟在初入官場時,都會做幾年禦前侍衛,這其實是很好的升職跳闆,如清朝的隆科多、阿桂、索額圖都是禦前侍衛出身。
有些家族手上原就有蔭封的侍衛名額,官職低的也可以花些錢來運作。這院子裡的人便都是鑽了這個空子被送進來的,這也是皇帝并沒有收過任何臣子進獻過的男寵,卻沒辦法從根本上禁止爬床的原因。隻是苦了夾在中間的侍衛處,陛下和衆大臣兩頭得罪不起,又不能真指着這群細皮嫩肉的男寵們站崗巡邏,隻得劃出個小側院把人給養起來。
因此,小路子命人請來的太醫,其實是負責給侍衛們日常看病的太醫。
這位太醫實際上看外傷比較在行,在查看了毒血與尹岑玉脖子上的傷痕後便确認不是肺部出血,但對于中毒卻也有幾分拿不準:“公子的症狀似乎是中了毒沒錯,可這毒……”
中的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毒,隻是按照這個吐血量,似乎并活不到現在啊?
難道果然術業有專攻,自己于毒藥一門實在過于學藝不精了?太醫疑惑地撓了撓頭。
尹岑玉目光閃了閃,不動聲色地将手從脈枕上收了回來,嘶啞着嗓子道:“大約是我服用的不多吧。還煩請大人幫忙開兩副清餘毒的藥。”
太醫眼見着那隻雪白的皓腕從他指尖下劃過,沒入了被子裡,一時竟被晃了眼,半晌才回過神,連忙别開眼喃喃道:“好、好……”
除了清餘毒的,還拉拉雜雜開了些治嗓子的和外擦的藥,小路子送走了太醫,找來一個小內侍煎藥,自己卻掩上門對尹岑玉道:“這在宮裡,誰人能對公子下毒?……難不成是那些人嫉妒公子容貌,怕公子承了聖上恩寵?”他說的是同院而住的那些少年。
容貌……尹岑玉眼中意義不明,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但現在顯然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尹岑玉輕輕搖了搖頭:“并沒有證據,一時也無法下定論。”
在宮中下手可不是明智之舉。況且那些少年雖然看起來咋咋呼呼的,卻不像是膽子大到會下毒的樣子,否則見他吐了血,不該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麼?
小路子歎了口氣:“奴才平日要在建章宮當值,公子一個人在這兒還是要多提防着他們一些。”想了想又道:“他們出身低賤,嘴裡不幹不淨的公子也莫往心裡去。他們那是嫉妒公子呢!”
尹岑玉笑着搖了搖頭。
他并不是因為那幾個少年的幾句話,就會心情郁悶的人。曾經比這更難聽的也不是沒有聽過,早已學會不被他人的言語左右心情了。
當年,在項钺的勢力一步步擴大,遠超出魯氏、褚氏二族之後,軍中也陸陸續續有了關于他的不滿之詞。
“連五石的弓都拉不開,跟個小娘們兒似的,打起仗來還要兄弟們保護他,他也配坐在主公旁邊第一位!”
“他不過是仗着和主公認識得早罷了……”
“主公怎麼就那麼護着那個小白臉?!咱們兄弟一個個抛頭顱灑熱血,拿命掙的功績,竟比不過他出的那一點小錢?”
“就是,況且論起出錢,攻打澤城時投來的那個彭員外,獻上的糧草軍資比他多出兩三倍來,也沒見主公這般看重。”
“嘻嘻,彭員外胡子都白了一半了,如何能與那位的細皮嫩肉相比……”
到後來甚至編排他與項钺的關系,暗指他以色事主的流言也不是沒有。
如今想來,自己的死,說不得是項钺麾下的衆望所歸呢。
不過說到底,這些言語也根本不能改變什麼——他從前坐在離項钺最近的位置上,也并不會因為這些流言蜚語而換了位置,隻當是無能狂怒者徒勞的發洩便罷了。
尹岑玉輕蔑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