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穆清坐在酒店房間的桌前,目光凝重地掃視着電腦屏幕上關于納森島的資料。
千年來,世界各地流亡的異人獨居納森島一隅,距離上一次公開已有百年,如果不是這次金枝再次被人折斷,依照舊時約定,納森王不得不公開王衛交替儀式,她也沒有如今的機會登島。
納森島的面積不算大,按以利亞給出的地圖來看,幾個勢力範圍劃分非常清晰:
島的北部是“集市”,島上物資就主要來源這裡。
南部是“樂園”,這裡的島民多是窮兇極惡之徒,無法無天,行兇作惡,皆是日常。
島的中部是王宮,納森王和王衛,長老,還有即将成為衛的孩子們都在此居住。
而高穆清需要做的,就是穿過島上重重危險,進入到王宮,她所有的疑問,王宮深處的神樹會親自解答。
以利亞提供的信息看似詳盡,但高穆清心中明白,他的動機絕不會如此簡單。
王位交替儀式中,王衛會不遺餘力地斬殺靠近神樹,企圖折下金枝的挑戰者,以利亞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自己甚至就是王衛之一,但他還是讓她自己心甘情願地走進了這一絕境。
高穆清浏覽着全球幾大區異人管理機構發布的聲明,思緒複雜地捂住了臉,長歎了一口悶氣。
島上目無法紀的暴民,貝西摩斯的武裝,其他異人管理機構的滲透,還有王衛的嚴密防守……
高穆清這下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不想拉王也下水,所以在港口時不肯放過似的說了那番話,那時她隻是隐隐覺得這一趟兇多吉少,她隻覺得自己死活自有定數,但千萬不要帶累了他。
可現在她有些不确定了,這樣的情形,她自己真的能獨立應對嗎?
她的決心雖堅,但人力終有盡時,而眼前的情形,顯然已超出她獨自能承受的範圍。
也許中國區的公司也會插手,甚至張楚岚和馮寶寶也會參與,如果能同行不失為一個辦法。
但有一點她很在意。
如果她和公司不得不站到對立面,張楚岚真的會站在自己這邊嗎?
畢竟他們公司自己還有内鬼,對她的事情似乎格外上心,公司内部的複雜鬥争和未知的立場使得她無法完全信任公司的任何人,特别是在生死攸關的納森島上,任何背後的絆子都可能是緻命的。
高穆清有些頭疼地合上電腦。
為了解這個因果,賭上性命。
這一趟真的值嗎?
高穆清深吸一口氣,合上電腦,眉頭緊鎖。
她必須冷靜評估登島的每一個環節,甚至要考慮到最壞的結局。
當然,她能“看到”所有的結局不是嗎?
高穆清聯系了一個做海運的熟人,提供了納森島的坐标後,熟人思索出一條不太引人注意的路線,從港城轉機前往印度洋的一個小島——德戈加西亞。這個島嶼偏僻而甯靜,恰好是距離納森島最近的落腳點。
高穆清幾經周折,終于經熟人介紹聯系到一位在島上的信得過的漁民,通過幾番談判,她租下了一艘小型漁船。這艘船既隐秘又沒有現代化的導航系統,正好符合她的需求——避免被任何雷達或衛星監測到。漁民雖從來不知有這麼島的存在,對這筆生意也頗有些疑慮,但礙于熟人的面子,最終還是答應在天黑後出發,屆時會沿着海流最平緩的北面接近所謂的納森島。
制定好路線,高穆清迅速訂好機票,開始收拾行李。
次日清晨,高穆清拉着行李準時奔向首都國際機場,準備去港城轉機。她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直到她在登機口旁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也戴着一頂鴨舌帽,随意地靠在一旁,雙手插在兜裡,神色輕松。
見到她後,他晃了晃手中的機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喲,老高,您還真是麻利兒的,怎麼着,真打算撇下我獨闖龍潭虎穴啊?”
她不确定王也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所動搖,昨天隻要自己那番挑撥的話能攪亂他的心,足夠讓他知難而退就好。
然而,眼前的王也,竟然毫不猶豫地站在這裡,仿佛一切都如常,仿佛這場冒險不過是生活中的另一段旅程。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内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泛起了一絲顫動,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獨自面對這一切的準備,但王也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時,她眼底竟湧上一陣酸楚。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王也走上前來,聳了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這您甭管,我這人吧,最看不慣的就是朋友有難自己扛着,您以為我真能讓你一個人去跟那些玩意兒死磕?”
他的語氣輕松,但眼神裡卻彷佛經過萬千思考和權衡後的平靜。
昨天從津衛回京城的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
是出于對她的責任感,還是因為某種更為隐秘的情感?
自從在港口聽到高穆清的那番話,他心裡就一直在打轉。
他知道自己一向看淡凡塵俗事,也從未因為除家人外的任何人或事影響過自己的心境。
可高穆清不一樣。
她不一樣。
王也,你這是魔怔了嗎?
他一路上自問了無數次,可最終他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有點魔怔了。
他一向是個随遇而安的人,修行中追求的不過是個内心平和與清淨自在,但遇上高穆清,他的心就像被攪動的湖水,再也無法恢複那種平靜。
他本以為這不過是一時的意氣,可随着時間推移,他越來越發現,自己對高穆清的感情已經無法簡單地用道義或者責任來解釋。
那些曾經讓他困惑的細節,那些他不願細想的悸動,如今全都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或許她真的說中了……
可動了情又如何?
如果他現在因為害怕面對這些感情而退縮,那就算他的道心再堅定,也無非是一種逃避。
他必須來,不是為了證明什麼,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再逃避。
飛機的廣播在耳邊回蕩,但王也的目光始終追随着她的身影。
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攥緊,劇烈地跳動着。
她背着一個簡單的行囊,長發在風中微微飄動。那一刻,她似乎已經将整個世界抛在了身後,決意走上屬于她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