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下了場暴雨,烏雲壓城,洛陵渡口波濤洶湧,商船淹沒在風浪裡,就像找不到屋檐躲避的燕子般暈頭轉向。
三娘自那日折騰了一番,又斷了幾日的藥,此刻正燒的迷糊。
一聲驚雷,她感到有無數目光壓在她身上,穿透她,将她釘在原地。她的衣服被撕得破爛不堪,渾身上下被那些目光割出無數道口子,朝外簌簌冒着血。可神奇地,三娘竟然不覺得害怕,她覺得快活,她的身體還在,她還活着。
活着,對孟三娘而言雖然不是什麼值得的事,卻是她認知中唯一的事。她自小生在雲州,爹娘是佃戶,包了一小塊種不出什麼的地,年底交了田租和官稅就隻夠養她弟弟。三娘很小的時候就被賣給當地的地主做丫頭,京城的大小姐們被丫頭圍着服侍的時候,她就已經可以洗一家子的衣服,挑半缸子水了。因為營養不良,一雙手又常幹髒活累活,長了疣,旁人見了總覺得她惡心,稍不小心,便少不了一頓打罵。
村裡的李姐姐是為唯一一個願意和她說話的,按李姐姐的話說,大家都是被父母麥被人使喚的,再不互相幫扶,這日子就真沒盼頭了。她還記得有一回主家沒給飯,她餓得暈在大街上,被乞丐拖了去。她快死的時候,李姐姐找到了她,那天她也發了高燒,李姐姐拿出攢了一年的錢找了郎中,她不要,李姐姐說自己已經在洛陵找到了婆家,叫她放心用錢。
從那時起,三娘就知道,有人生來就是吃喝不愁,有人生來就是賤命,生來就會被父母抛棄,隻因是個不能延續香火的女娃。但她還是要活着,隻因她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李姐姐這樣好的人了。
一年後,三娘收到了李姐姐的口信,說她在洛陵過的很好,叫她一起去過好日子。三娘深信不疑,連夜上了去洛陵的船。
可是洛陵沒有她的李姐姐,隻有一群餓狼一樣的男人。她哭着要找李姐姐,換來的卻是一個連墓碑也沒有的小土包,他們說那是老劉家死了的瘋媳婦。
三娘的心死了,她任由餓狼把她撕碎,任由毒藥控制她的身體,看着生命快速燃盡。隻在某些時刻,她會想起她的李姐姐,心中會生出一絲恨意,逼着她拿起刀朝那些餓狼砍去。隻可惜,她的身體早就不允許她再做什麼了。
她的燒終于退了些,隐約聽見有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老劉家母子不好啦。”
“哎,好好的,怎麼就犯病了。”
“該不會是吃錯了藥。。。”
“。。。”
。。。
有冰涼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李姐姐。。。”三娘抓住那手,不想放開。
“好好睡吧,做個好夢。”
像是置身于一個溫暖的懷抱,三娘見到李姐姐站在她身邊,捧着一個缺了口的破碗,笑着要她喝藥。
“乖乖吃藥,明天就好啦。”
“嗯嗯。”
——
君影離開劉家的第二天,劉家媳婦不見了,一起失蹤的,還有隔壁張家和王家的媳婦。劉家母子氣急敗壞,和一幹人等正要去找村長主持公道,卻不想兩人齊齊發起病來,搬起路邊的石頭就要砸人,衆人怎麼也拉不住,隻好找來鍊子困住手腳關在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