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我呢?”
“師叔!!”
樹杈上,兩個青年一站一坐,站着的斜斜帶着狐神面具,眉眼比過去更加豔麗,真似狐神一般;坐着的背上一柄紅塵花非,肩上坐着一隻紙人,滿眼欣慰。
“你們怎麼上樹了……師叔,半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麼妖豔,我師父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嗚嗚!!”
話還沒說完,陰其櫻被紙人封上了嘴。
“怎麼和長輩說話的,什麼叫妖豔啊,這叫風華絕代!”
“行了老玉。”君影揮手解了徒弟的禁止,上前仔細大量她。“瘦了,但是長高了,本事也大了。”
“師父!你怎麼才回來!我好想你!”
陰其櫻委屈,鬼知道這半年她是如何在拜月壇祈禱,向狐神禱告,希望能早點見到師父,可是每個月她都隻得到師父的一封信,說這個月不回來。
“這才有點小孩子的樣子嘛,别天天隻知道練功。”
“我以為我努力練功就能早點見到師父了,結果還是等了半年……都要過年了你們才回來!太過分啦!”
“這不是特意趕在過年回來了嘛,我們還給你帶了禮物嗷。”
陰如玉掏出一個布包遞過,小櫻打開一看,卻原來是一個卷軸。隻見那卷軸上三個斑駁的墨字《落陰術》,邊上還有兩行小字,小櫻看了半天,磕磕絆絆念出來。
“幽落三光晦,玄陰天地冥。”
“此秘籍配合你以前學的心法,可以幫助你更好地取鬼神之力化為己用,祝你精進武學。”君影摸了摸小櫻的腦袋,朗聲:“走了,見你師祖去!”
臘月二十九,嶺南罕見地飄了雪。那雪起初細鹽似的鋪在屋檐上,轉瞬便化作一灘雪水,沿着瓦當落下,在玄極樓門前形成了一個個小水塘。再後來,雪越下越大,直至鵝毛般落在草間,仍然可以看清楚冰晶的鋒芒。
月奴沒見過這陣仗,溜到玄極樓外的草叢裡,搖了一身雪回來,變成了一隻濕漉漉的落湯狐狸,被陰不孤按在火堆邊烤幹。
君影和陰其櫻坐在玄極樓的屋頂上看雪。
那雪紛紛揚揚落下,天地間除了遠處青山勾勒出的一模殘影,隻剩下渾然一體的白。百越村棋枰般落在這白中,隐約可見點點燈火。
“我老家有一首白雪歌,小櫻你要聽嗎?”
“要!”
“爆竹辭舊歲,白雪知天寒。行人看燈舊夢裡,浪客天涯不歸鄉。”
“師父……”
“嗯?”
“你想家了嗎?”
“隻是一首歌而已,别多想。正值年節,百越村現在應該有燈市,去看嘛?”
“好!”
這天夜裡,君影、陰如玉、陰不孤、陰其櫻一行便裝在百越村看燈。陰其櫻看中一盞狐狸燈,和老闆讨價還價許久,好不容易以三個銅闆的巨款拿下了那燈。
“師父!看這個像不像月奴!”
月奴從陰不孤懷裡蹦下來,探頭嗅了嗅那燈,嫌棄地走開,引得衆人一陣笑。
“月奴還嫌棄上了。”
“哎,月奴眼光太高了,太陰那麼多狐狸,都沒有他看得上眼的娘子。”陰不孤搖搖頭,接過村民贈與的螢燈,朝月奴伸出手。
“可不是,要我說,應該帶月奴去金陵看看,說不定就找到了呢哈哈哈哈。”陰如玉轉了轉鏡子,将漫天燈火和燈火中人收入鏡中,漫不經心對着月奴做了個鬼臉。
“要知道,金陵三生樹最為靈驗,我以前不信,現在不得不信了~”
陰其櫻默默翻了個白眼。
君影遞給徒弟一個傩面,朝着陰如玉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三生樹那麼靈驗?改天也去祈願試試。”
“影子~”
“作什麼?”
“别管你徒弟了!她有燈了,你就不送個面具給我?”
“你那破面具天天黏在臉上摘也摘不下來,我以為你不需要了呢。”君影寫看了他一眼,繼續和徒弟玩燈。
陰如玉眯眼瞅着二人,扯了扯嘴角,一把摘下狐神面具别在腰間。
“我沒面具了,你給我買個新的。”
陰不孤搖頭,抱着月奴默默走到一邊的點心鋪子裡,要了一份米糕。
“有的人啊,一般年紀還和小孩子搶東西。”
“就是,師叔天天和我搶東西!”
“影子~”
君影推開湊上來的大狐狸,從背後拿出一個面具,嗤笑一聲:“說你胖還喘上了。逢年過節你的禮物有少過嗎?”
“嘿嘿~”陰如玉笑着,将那面具戴上。
燈光下,風姿卓絕的青年帶着黑金制成的狐神面具,狹長的眸子望着眼前人,好像這一眼要将人刻入血脈中萬萬年。
“喂,你們收斂點,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好嗎?!”陰其櫻不滿。
那青年一發不可收拾,隻是笑。君影看着他,也笑,連帶着陰其櫻一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陰其櫻揉了揉迷糊了的眼睛,想到師父之前說的那句“行人看燈舊夢裡”,有一瞬間恍惚。
這便是“看燈夢裡”吧,如果不是夢,又怎麼會如此讓人心神搖蕩,刻骨銘心呢?
白雪紛紛揚揚,百越村湮滅在燈影搖曳中。
這一場琉璃幻境,浪迹天涯的遊子終是回到了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