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陰身]麼……”
卡芙卡從容微笑着,開口:“放心吧,你會以自己的意志結束這一切。”
言靈的力量強行抹除了那些狂躁的思緒,清醒間恨意愈發冰冷刺骨。他望向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來了……”
刃沙啞地笑了一聲,暗紅色虹膜如将熄的燭火,卻蘊含着爆燃的殺意:“是該償還代價的時候了,你,我,所有人……逃不掉的,沒有人能逃避這一切!”
“我已經和你,還有那個女人說過很多次了…我是丹恒。”
然而在看清這個癫狂兇徒的模樣時,丹恒更加用力地攥緊了擊雲。因為他終于從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中,對應上了某個人影……以及對方微妙的身份。
“丹恒……”
刃念過這個‘新的’名字,譏諷地笑道:“你以為換上另一副相貌,改成另一個身份,過往的罪孽就能一筆勾銷了?你…你甚至連死亡都沒經受過……”
一絲纖柔的花瓣自他掌心中綻出,纏繞在殘劍支離的劍柄處而向下延伸,如縷縷血迹蜿蜒。
“那些刻入我骨血的傷,那些空無一片的死亡……他和我不一樣……他不該經曆的這些,可是他死在那個女人的劍下……呵呵,那個愚蠢傲慢的女人,背棄誓言,卻還有臉苟活……你們有沒有想過……”
男人的身形晃了晃,好似經曆巨大苦楚般微微佝偻着,卻又瞬間爆沖揮劍,同時發出凄厲的嘶吼:“他該有多疼啊!”
“!”
擊雲擋下殘劍,碰撞出刺耳的鳴聲與火花。
面對那恨海仇天的怨憎癡狂,丹恒深知無論如何聲明自己與他們的過往毫無瓜葛也不過是徒費口舌……甚至連他心中也因那些曾經失去的、被奪走的,來自前世的憤怒與瘋狂而感到難以呼吸。
“要讓你感受這種痛苦,[丹恒]……我要讓你知道[死]的痛苦!”
僅僅瞬息間便已交兵數十次,肆意揮灑的血液凝結成亭亭玉立的花枝舒展姿态,而丹恒無需觀察便已知那植株與丹鼎司的花海不差分毫。
甚至也與小奧平日裡凝聚的花朵也毫無區别。
自龍血中抽芽,此刻卻紮根與這個男人的血肉中……某種憤怒在燃燒,與生俱來的力量在體内沸騰。
伴随着一彎寒月從天而墜,暴烈的水流沖天而起,裹挾着毀滅性的力量與一往無前的沖勢,彙聚成蒼龍的模樣而發出威嚴的龍吟,暴露出龍裔清冷孤高的本相。
“是你……來的好,來得好啊!”
刃的神色愈發猙獰,看向闖入戰場的身影恨不能啖其血肉。
“我不是來找你的。”
白發的女人聲音冰冷,雙眼處蒙着黑色眼罩,卻擡起頭望向半空中的龍裔:“丹楓……我來找你問一件事。”
鏡流問:“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他了。”
明明她沒有直說是誰,可刃卻意識到了,連擡起的劍一時也僵在原地,無意識地愕然收縮瞳孔。
“……”
丹恒沒有回答,在二人眼中形同默認。
“他已經、他還活着……?”
刃沙啞地說,聲音晦澀幾乎艱難:“是了、他是龍裔,他還能轉世……你把他藏在哪裡了?對,一定是星穹列車……”
“他還活着……他還活着……”
鏡流發出一陣幹澀的笑聲,與刃不同,她已經活了太久……久到她知曉那幼龍君的來曆,知道對方并非持明龍種,并無反卵褪生一說……可是她又想,那可是幼龍君啊。帝弓司命親臨帶來羅浮、曾吞下了天上的星星、令她被妖星覆滅的故鄉蒼城與千億同胞們得以安息的幼龍啊!
他怎麼會、怎麼可能……就那麼脆弱地死在自己的劍下了呢?
她迷茫極了,惶恐不知所措得像是當年那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小女孩。她的手在抖,武備未曾脫手,卻沉重得筋骨劇痛。那些噴湧的血液冷得凍傷她的皮膚,凝成豔麗的冰,綻成妖娆的花。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記不清了、清醒時便看見幼龍坍塌的軀體,覆蓋着本隻會指向敵人的冰。
那個男人……狷狂的百冶,鏡流第一次知道人類能發出那種凄厲瘋狂的悲嚎。是憤怒嗎?是絕望嗎?她記得龍尊把幼龍抱在懷裡的動作,無比輕柔地,像是怕驚醒對方。可是他不會醒來了,他睡在她的冰裡。
……無法理解,無法接受。
丹楓瘋了……他無法接受這一切,滔天巨浪淹沒了鱗淵境。
她知道自己一定也瘋了,妄想着以此一同赴死……可是仙舟人的長生哪有這麼簡單就能結束?她還活着,堕入魔陰而被收押入幽囚獄。
她記得将軍沉重冰冷的面色,騰骁是個豪邁的武夫,他奉帝弓親命而撫養幼龍,為此費勁了腦筋和功夫。倏忽一戰時他傷得很重,曉衛——她的徒弟景元站在他身邊,如出一轍的神色低沉與緘默。
她記得持明的暴怒與仇恨,除飲月外四位龍尊齊聚羅浮。她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隻感覺到那些目光刻在身上,恨不能将自己挫骨揚灰——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死了,她發誓為之揮劍的幼龍君死在她的劍下。何其何其可笑。她的心也随之死去了,是她親自動手,而她的命根本不足以血債血償……還不清的,他對她的恩情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
她也記得白珩灰敗的苦笑,狐人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抱着曾經被幼龍青睐、卻已經幹枯毛躁的尾巴喃喃低語。
“我們都做錯了……”
“鏡流,我們都錯了啊……”
神秘的、強大又脆弱的、美麗的幼龍君啊。她在錯誤的路上已經走了太遠,直到現在知曉對方的複生,也不知如何能償還……他還願意看見自己嗎?
但是、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隻要活着、就還有些微希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