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不知這回是真沒脾氣了。

能怎麼辦，先賒賬賠錢接下這筆生意呗，還能怎麼辦？

接下來的事情便相當順利了。

等到相關事宜盡數敲定，也不過剛過了半炷香時間。

與此同時，時間悄然來到卯時一刻

魔族軍師書離已然折回了前一日說好的臨時聚集點。

一行人為着今日的布置整整忙和了大半宿，不久前才剛剛散個幹淨。

因此等她到時，便發現低矮的小平房裡，隻剩下雀族妖王雀知一人，正撐着下颌倚在桌旁困倦的打着盹。

雀知睡得淺，很快就被書離推門時發出的細碎聲響驚醒。

等擡頭瞧見來人時，面上便露出顯而易見的喜色來，“您回來了。”

說着，連忙起身給她讓了個位于背陰處的座位出來。

書離寬大鬥篷下的緊皺的眉頭瞬間便舒展了許多，語調也沒那麼清冷了，“嗯。”

雀知擡眸觑見她冷凝的面色，料想此行結果應當不算太好，問話時都有點小心翼翼，“那邊如何說？可要我現在去聯系他們？”

事情還要從一個半時辰前說起。

雀知假扮成客座長老混進城主府中，起初本隻是為了打探情報，卻被聞枝憑借着系統金手指，準确抓了壯丁，這半妖迅速化形一百法最終做出的成品，其中有大半都是她在征求了軍師同意後貢獻的，這事暫且不提。

最要命的重頭戲還在後面，這位手段尚佳的新城主在達成了愉悅的初次合作之後，向她，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向她背後的勢力，發出了聯盟的請求。

雀知至今還記得這位新城主在談及未來時臉上熠熠生輝的表情，當那雙在燈火下格外奪目的漂亮眼眸，認真專注的凝視着你時，實在是很難讓人在第一時間拒絕她的請求。

她說，“同我合作吧，時至今日天也該變一變了，我同那些目光短淺的世家們不一樣，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會帶你們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就，你知道她在給你畫餅，但她就是能畫的很有水平，很生動，讓你很想要立即答應的那種。

如果不是事關重大，被她言語間描繪的宏圖，鼓動的心潮澎湃的雀知幾乎就要一口答應了。

好在她在最後關頭被軍師設下的精神印記紮醒，所以一口回絕了。

這位言語間可以稱得上溫柔的上位者被她拒絕了也不惱怒，甚至是微微笑着的，“無妨，畢竟這事關聯衆多，茲事體大，你有些顧慮也是理所應當，你身後應該還有位高人指點吧，若是不急，等到卯時三刻，你們瞧見我的誠意與決心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有那麼一瞬間，雀知甚至都以為對方提前洞悉了它們的計劃，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着殺了她，殺了面前這個人，為妖族的大業，為城中等待解救的數百萬妖族子民，提前排除這個危險的不确定因素。

畢竟她再如何多智近妖，也改變不了她現在是個羸弱的凡人，輕而易舉就能被捏死的事實。

可雀知還未來得及動手，就被來的恰到好處，來添茶的同僚給打斷了。

同為妖族，即使是簡單的交換視線，也很容易便能明白對方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這個人不能動，我要保她，若是動手，盡管來。

而就在一刻鐘前，對方還是個堅定的主戰派。

這改變無疑是極其驚人的。

雀知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可她很擔心自己也會變成這樣，是以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連滾帶爬出的城主府。

回來自是毫無隐瞞，事無巨細的向此次行動的最高領導人彙報。

于是這個燙手的選擇，便被轉交到了書離手上。

蛇類是冷靜又理性的代名詞，吞天蟒一族更是以擁有極其敏銳的直覺而出名。

她在魔族乃至整個妖族都是極其出色的相師，此前從未失手，然而今天卻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鐵盧，無論是亂成一團的卦象，亦或者瘋狂向她預警的瞳眸，都昭告着，原本萬無一失的清洗行動，出現了變數。

在會見谷不知之前，書離本以為這位突如起來的少樓主會是此行最大的變數，然而算過一卦之後，才發現這背後的黃雀，其實另有其人。

魔族軍師回憶起先前卦象，便覺得有些頭痛，這位新城主，實在是個不可小觑的對手。

她擡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還是說了實話，“大兇。”

還好，也不完全是壞消息，就譬如現在。

雀族女郎低垂着眉眼，向她叙述了今晚的第一個好消息，“世家那邊倒是一無所覺，甚至不久之前，我們的人趁着守衛松懈的空檔，拿到了一部分的密室地形圖。”

書離便跟着點了點頭，“很好，看來天無絕人之路。”

雀知又問，“那我們是否還要按照原計劃動手？”

她卻擡了擡手，“是，但計劃有所變動，你通知他們…”

然而話剛說到一半，便被震天的喧鬧聲打斷。

雀知從窗外遠眺了一會，神色逐漸變得凝重,“是城主府那個方向傳來的。”

書離又問，“現在是何時了？”

未等對方開口，她垂眸落在了桌前不遠處倒立的沙漏上，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語調也變得低沉，“卯時…”

時間倒回半炷香前，城主府内的守衛按着聞枝走前的吩咐，将連夜趕制出的，蒙了紅布的四塊大公告欄從府内整整齊齊的擡到了城主府前的正街上，有序的一字排開。

你别說，确實氣派。

但天亮了對城主的居民們意味新的一天奴隸生活又開始了。

日子沒有盼頭，那麼是今日還是昨日，亦或者是明日，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太大區别。

更何況，這冷月城内誰都知道，現任城主不過是五大世家收服的一條狗，城主這名頭說的好聽，實際上不過是個被架空的傀儡罷了。

雖然聞枝昨夜廣發英雄貼，可城主換人這事隻流通在各府主事，也就是金字塔尖的那部分人知曉，對于城内早已麻木的底層民衆而言，仍然是一無所知的。

是以，一開始，來來回回路過的人雖多，在街邊短暫停留瞥守衛的人都是極少數，更别提有人湊上去看了。

開玩笑，各府管事手中的鞭子可不是吃幹飯的，抽人的時候，可不管你家中是否有老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