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軒内,柳雲婵正倚塌上,揉摸懷中銀白相間的狸奴,見鄧媽媽來了,便喚人将貓兒抱走。
“小心着點,這貓兒不溫順的。”柳雲婵笑道。
婢女應下,極為小心地放軟雙臂。
待人走後,柳雲婵的目光才從貓兒移到鄧媽媽身上:“怎麼了?”
鄧媽媽垂首道:“夫人,侯爺身邊差人請您到書房,說有要事相商。”
“何事?”
“奴不知,那人隻說是要緊的。”鄧媽媽道。
柳雲婵起身,虛撣了下衣袖,目光落在明窗外的曦光,忽問:“窈兒還在花園麼?”
鄧媽媽提步至旁,微微笑道:“在呢,正和各位姑娘賞花作詩。”
柳雲婵嗯了一聲,出了凝玉軒,迎面送來一陣風。
她側首對鄧媽媽道:“媽媽,這日頭真好呀。”
……
書房内,遠安侯冷肅着一張臉。
底下人大氣不敢出,屏息斂聲,生怕禍端殃及自身。
“夫君,你喚我前來,是為何事呀?”柳雲婵進了書房,斜掃了一眼小厮,笑問遠安侯。
小厮得她一眼,便連忙躬身退下。
遠安候一見她,怒容稍霁。
他扶着柳雲婵坐下。
“今日下朝後,陛下身邊的陳公公忽來請我到殿中喝茶。”
“我一到,就看到晉陽王也在殿内,”遠安候眉頭緊攢,“陛下說了些家事國事後,竟指了我們兩家的婚事!”
柳雲婵面色一變,忙道:“晉陽王?是與先祖有過一飯淵源的謝氏?”
遠安候颔首:“前朝當年鬧饑荒,先祖盯上了晉陽王祖父手中的一捧飯,兩人因此大打出手。”
“但先祖不敵,最終險些喪命,謝孟兩氏也因此結為世仇。”
“這麼些年過去了,雖說盜飯一事情有可原,但我們孟氏終歸還是落了人心。”
“所幸知情者都年歲已深,朝堂多變,衆人隻知兩家不和。得知此事原委的,不過是自家人罷了。”
柳雲婵絞緊絲帕,神色難辨:“聖上怎會突然指婚?”
遠安候搖頭,又握緊柳雲婵的手:“夫人,若我們的窈兒高嫁到晉陽王府,那便是真正的潑天富貴,京中世家難敵。”
“隻是,因當年恩怨,我也難保她不受謝氏欺淩啊。”遠安候歎道。
女娘不比兒郎,一生恣意。
尚在閨閣時,多得親寵,但嫁至夫家,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光景好壞,無人可知。
“夫君可知,晉陽王府上有哪些還未婚配的兒郎公子?”柳雲婵盡力扯了笑,清醒又迷瞪地問。
“謝氏大族向來人丁興旺,晉陽王也多兄弟,府上未婚配兒郎……我想想啊。”
半晌後遠安侯道:“他膝下唯得一兒,但其人招鷹鬥犬,不堪良配。”
“長公主向來寵他寵得無邊,若是婚姻大事,她必然在場。”
柳雲婵接道:“有可能不是晉陽王世子?”
“若不是世子,那就是王爺親侄孫了,”遠安侯搖頭,喟歎聲道,“不過聖心難測啊。”
柳雲婵煞白着臉,連胭脂都蓋不過面上惶惶:“夫君,妾有些累了,今日窈兒生辰,此事暫且不提,留得、留得明日再議吧。”
遠安候道好。
柳雲婵失了魂般走出書房。
書房外等着的鄧媽媽連忙迎上,見她如此,不由心疼道:“夫人,到底生了何事?”
柳雲婵抓着鄧媽媽的手,如落水者見浮木。
“媽媽,窈兒明年便要及笄了吧?”柳雲婵忽問。
鄧媽媽不明所以,應道:“姑娘将笄。明年今日,也是成了歲的女娘了。”
到了凝玉軒,柳雲婵似脫了渾身的力氣,愣怔地坐在塌上,心中唯有一個念頭。
那念頭自書房生起,如今愈演愈烈,漸漸灼燒了心尖上的軟肉。
她聽到自己開口說道:“媽媽,把孟昭音召回府吧。”
……
一封書信連夜快馬加鞭送到青州,彼時孟昭音正要和常氏出府親看花朝。
“昭音,你從那尼姑庵出來,還真是趕得巧了,”常氏笑道,“這花朝節可是春三月最最熱鬧的盛事了。”
孟昭音見她雙頰紅潤,随口打趣道:“自從舅父與舅母喜結連理後,花朝節也成了青州女娘兒郎們相會的佳日了。”
常氏有些羞赧:“你舅父确是在那日與我相識的。”
幾人正欲出府,忽被奔來的小厮出聲打斷了步子。
那小厮累得喘氣,見人停下,忙平止氣息:“夫人,老爺讓姑娘馬上到前院。”
孟昭音擡眼看他,又看了看常氏。
常氏怨聲道:“是急事麼?若不是急事,那便等回來再說。”
她拉起孟昭音的手,正要走時,那小厮連道:“夫人,是京中來了信。”
常氏忙撒手,看向昭音的目光又帶上了些她自以為藏着很好的慌亂。
“那确實、确實是件很要緊的事了,”常氏扯着雙頰呵呵笑道,“昭音啊,花朝年年有,不急的、不急的,你快去前院吧。”
孟昭音上前一步,輕握住她的手:“舅母便不好奇京中生了何事麼?”
常氏當然沒心思好奇。
但她仍舊嘴硬:“好奇,自是好奇的。”
孟昭音看着慌亂的常氏,恍若得逞一般笑道:“那我們一同到前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