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要說時,忽被人打斷。
她聽那人溫聲道:“父兄姓孟,上京人氏。”
鐘離澄蹙眉,再看向昭音時,容色已然不明。
“上京孟氏,哪個孟——”陳婉忽如被人生拔爪牙般噤聲不語。
上京還能有哪個孟氏呢?
長平街的遠安侯姓孟,宮中盛寵多年的那位娘娘也姓孟。
陳婉心中一瞬掠過許多,而末定在一個陌生的名字上。
“我當是誰,”陳婉諷笑一聲,眼兒上挑,“原是被遠安侯遺棄至青州的孟昭音呀。”
當年舊事如今重提,孟昭音在壁陰逝水下,待衆人再憶,已濯盡嗔癡,唯餘妒恨。
“今日回來,你終悔過啦?”陳婉又看着她問。
圍觀衆人除梅子小商、布衣婦人外皆發出一陣無禮的笑聲。
等笑鬧漸息,孟昭音才平緩目視陳婉:“難為你記念我這麼多年呀。”
她似蒙羞也不惱,隻輕笑問句:“但我不識你,你是誰呢?”
陳婉揚首傲道:“家父身居兵部要職。”
站在一旁的鐘離澄似若不經意:“她是兵部尚書陳大人的獨女,單名婉。”
“婉,”孟昭音支着下颌的掌心纖嫩,“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陳婉嗯一聲,有些不明所以。
“有一句話,大意是缺什麼補什麼。”
和風容煦,曜靈輕落春衫。
孟昭音彎彎眼眸,柔聲又道:“想來陳大人也有聽過。”
衆人靜了又靜,鐘離澄視線移至昭音面容,從眉眼細細描摹到檀口。
她與昭窈并不相像。
孟昭窈是深閨錦簇裡用翠羽明珠嬌砌而成的貴女。
一想到她,便是羅裳華琚、香花玉潤。
至于孟昭音——
此時恰有風拂弱柳。
奇怪。
鐘離澄無端覺得她像這陣風。
未等鐘離澄思索清其中緣由,孟昭音又開口了。
“陳姑娘适才也承應了會賠還銀兩,她大抵是真心悔改了。”
她話音悠悠:“此事也算了了。”
“諸位,請讓些路吧?”
陳婉站在人群中央,她才反應過來那句缺什麼補什麼的言下之意。
“你!”
這又是做什麼?
她何時要悔改了!
“孟昭音!”
被叫到的女娘早已回到輿廂。
駿馬踏蹄行進幾步,人群紛紛散開讓路。
鐘離澄早也吩咐了下人離散。
待路過陳婉時,馬車停下,簾後露出一張瓊花玉容。
“陳姑娘,”那女娘淺笑道,“回見。”
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地離去後,圍視衆人也随之紛散。
陳婉面色不虞,狠狠剜了一眼馬車後輪。
“真是倒楣!”她喃語道。
正要上車,陳婉見幾步外的鐘離澄,又狠狠剜她一眼。
鐘離澄卻絲毫不惱,甚至能笑盈盈地與人揮手。
畢竟被風吹亂發髻的又不是她。
……
不多時,馬車到了長平街。
待拐進右巷,見前路坦坦,遠安侯府的府匾便直落孟昭音眼中。
府匾之下,有一美婦身着檀粉裙裳,正妙目端望。
孟昭音松手,紗簾落下。
月枝輕輕握住昭音的手:“姑娘——”
孟昭音止住話音,又反握月枝,笑道:“月枝,我們晚膳吃煿金煮玉吧。”
月枝見她如此,不由安下心神。
但她同時又有些好奇:“姑娘,這是什麼?”
馬車停下,孟昭音卻不急着動:“将春筍煿油炸了,再煮以清粥——不過我喜歡筍粥分食。”
随侍擺好轎凳,片刻後,月枝先踏下馬車。
遠安侯府上那犯錯的嫡女如今回京了,有人奔走相告,好事者皆圍攏在侯府前的一方空地。
衆人先見月枝,而後目光直直看向簾後輿廂。
如霧雲鬓,白玉柔夷,黛眉清眸,腮若朝桃。
那女娘楚腰纖袅,步步走來,分花拂柳。
春朝當真顔色好。
柳雲婵面上漾着笑意。
孟昭音在她跟前停住,柔聲笑喚:“母親。”
“阿音,”柳雲婵牽撫起昭音垂下的手,憐道,“你怎會如此清減?”
“你舅父已在信上說了那姑子做的糊塗事,隻可惜我與你父親遠在上京。”
“終歸還是委屈你了。”柳雲婵紅了眼圈,喟歎道。
孟昭音垂眼,對柳雲婵這話持左耳進、右耳出之态。
但這并不妨礙她陪演一場情意。
“昭音也挂念母親多時。”
“從前種種,不過因那時年歲尚輕,”孟昭音頓了頓,似是難掩泣聲,“阿娘又去得早……”
她忽拉住柳雲婵的手,湊近些問:“姨母也會想阿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