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音起身,向羅繡道别。
走出瑞鶴仙,旋身下了一樓,孟昭音忽在幾步外碰到一孩童。
那女孩打扮可愛,梳一嬌俏丸子髻。
她坐在侍衛身旁,懷揣一盞琉璃,裡頭盛着瓜子,一雙腿慢悠悠蕩着,清明圓眼望着月亮,好不自在。
孟昭音和人對上眼,那女孩忽然癡癡笑開,對她道:“姐姐你和月亮長得一樣!”
孟昭音彎彎眉眼,柔聲道謝,而後攜一身浮夢幽香踏進月色,又撞清風滿懷。
……
即使封鎖了消息,但書院門前死了個女子的消息如春風吹又生後野草一般長滿了家家戶戶。
一早,孟昭音便被柳雲婵請過去了。
“阿音,你在明珺堂的這些日子可還好?”
孟昭音看着柳雲婵唇角的笑意,也跟着笑道:“明珺堂裡的娘子們都十分溫善。”
“堂裡的那幾位娘子,都是貴妃娘娘親自挑選的,那自然是好。”
柳雲婵道:“這幾日書院生事,明珺堂自也跟着停學,你正好趁這些時日多向李嬷嬷讨教。”
“是。”
“聽說你這幾日都往露華濃去?”
孟昭音垂眼,遮住幾分冷淡的嘲意:“露華濃是我娘生前一步一步扶上去的。”
柳雲婵皺眉還未開口,孟昭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厲嗓:“你還未出閣,整日整日地往外跑,哪有未出閣就抛頭露面的女娘!”
孟昭音轉身向遠安候行禮問安,對他口中那番話卻是不理不睬。
遠安候等不來回音,又急罵道:“商賈低賤!你作為侯府嫡女,怎能同那些人厮混在一起!”
孟昭音輕啧一聲,見遠安候橫眉瞪眼,又要開口,她才舍得搭理:“父親眼裡誰不低賤?”
“那自然是捧讀聖賢!”
孟昭音低眉順眼,似乎是對遠安候極為順從。
正當遠安候心生滿意時,他又聽到孟昭音開口。
她态度恭敬,叫人乍聽舒心:“那父親也不要穿這些绫羅綢緞了。您穿粗布麻衣,吃白餅涼水,隻要捧讀聖賢,就是神仙日子了。”
“孟昭音!”
“父親,女兒才疏學淺,一些話說出口隻作玩笑,想來您大人大量,定不會同我計較吧?”
孟昭音眨眨眼,擡首向上位的遠安候歉疚一笑:“李嬷嬷正教導我呢。”
遠安候登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大人大量,還能對下首這才疏學淺的人說什麼?
遠安候不再言語,柳雲婵突然說道:“阿音果真伶牙俐齒,李嬷嬷昨日來尋我,說你下了好大的威風。”
“李嬷嬷畢竟是宮裡娘娘身邊的人,出宮也是為了服侍姑母。”
柳雲婵看了一眼遠安候:“我與你父親請人來教你禮儀,本就花了情面的,你總該敬重她。”
“母親也說了,嬷嬷是宮裡出來的人,那想來凡事都比我這常年寄居庵廟裡的懂得多。”
孟昭音目光也學着柳雲婵,帶上一點惹憐的意味看向遠安候:“可連我都知道,在烈陽下一連站上好幾個時辰是會昏迷的。”
“您與父親下定心思召我回京,可不是為了讓我昏迷吧?”
“再說敬重,昭音以為,與人往來,是要互相體諒的,”孟昭音站在原地,目光回落到柳雲婵身上,真心實意道,“比如我與母親,母親待我十分好,我便會——百倍地回敬您。”
“阿音說得對,許是李嬷嬷與你生了什麼誤會,今日結課後,我去問問嬷嬷。”
柳雲婵斂了些許笑意,又道:“時候不早,先回去吧,莫讓嬷嬷等久了。”
走出惠廳,孟昭音才松下身子,挽上月枝的手,悄聲耳語:“一大早就這般累。”
“今日珍馐堂出了一份新式樣的點心,我待會去找陳管事,待姑娘學完禮就可以嘗嘗啦。”
耀靈相照漓湖,孟昭音走到亭台,半邊身子倚着美人靠,頰邊露出輕靈的笑意:“月枝,那隻錦鯉好生可愛,你去取點魚食。”
待月枝取來魚食,孟昭音抛卻心思呆呆喂了一會兒錦鯉。
“這幾日事情太多,羅茵的事情得抓緊查,查完還不能到大理寺。”
月枝問:“為何?”
孟昭音将腦袋擱在柔軟的手臂上,閑閑曬着太陽:“東西進了大理寺,便如石子掉下懸崖,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之後萬一被紀家攔下了又怎麼辦?”
“那怎麼辦?”月枝想了想,“可以給謝世子嗎?”
日頭曬得舒坦,孟昭音聲音溫軟:“可以,但要怎麼給……”
“我要不要試試到王府門前蹲守?或者你覺得謝明灼可靠嗎?”
“哎呀,先不說這些啦。”孟昭音搖了搖腦袋,收回長遠的、暫時無用的思緒。
“如果羅茵的過往被紀衡修抹淨,那我也束手無策了。”
孟昭音站直身子,回到檐下陰涼處。
青楸色裙衫的女娘悠悠走到春光裡,折斷方才說的那句話:“不,就算做不到一命償一命,紀衡修也決不準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