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的船舫行得快,不久便越過了袁家的,連帶着吟唱的聲音也逐漸消弭。
三人折身要回了裡面,轉身對上站在船頭,臉色有些不好的裴清川。
袁令儀心下一驚:“表哥,真吃醉了?”
隻半杯酒,不至于教他醉吧,去年冬至他還吃了整整一杯,那日臉色也沒難看成如今這般。
“沒有。”
良久,裴清川才出聲。
半杯酒而已,且是菖蒲酒,他甚至都沒喝完,怎會吃醉了。
但那句話清晰入耳,若非他吃醉了,又怎會聽到這奇怪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聞昭身上,沒有錯過她臉上的緊張與擔憂。
他閉了閉眼,側過身讓路:“進來吧。”
幾人重新坐定,袁嘉善雙手撐在身子兩側,看着身側的妻子,懶洋洋開口:“我過陣子就回了,正午太陽大,你們二嫂嫂禁不住曬。”
三人皆應下。
很快外面又熱鬧起來,袁二嫂嫂适才站的久了,這會兒說腳疼,沒有出去。
袁令儀便拉着聞昭出去了,走了兩步,見裴清川坐在那兒斂眸看着手裡的酒杯,她又折回去将他給拉了起來。
笑着說:“還是别在此處礙二哥哥的眼了。”
裴清川由她拉出來,見聞昭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他微颔首,站在她身側。
河面起了風,吹起小娘子的裙擺,飄過來覆在他身上。
他收颌,垂眸看向身側的人。
他從來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不可能任由疑惑存在心裡,這不是他裴清川。
風聲呼呼,他沒再猶豫,問她:“我之前還同你在信中講過什麼。”
聞言,聞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彼時的自己識字不多,須得娘親一字一句的讀與自己聽,但他長于自己,那時也早已啟蒙。
且後來有一回,他還寄了他抄寫的《洛神賦》來,自己也曾臨摹過他的字。
那信即是他親手所寫,又怎會忘記裡面的内容。
風漸緊,她又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便隻是當他吃醉了酒,忘了舊事,溫聲回了一句。
“隻說了幾回京城過節的盛況,還有諸如繁樓和金明池這等富貴地的事。”
話音才落下,聞昭手腕忽然一緊。
她不明所以,循着裴清川抓着自己的手往上看,見他眉間擰着,神色嚴峻,腕間也越來越疼。
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扶住他的胳膊,着急道“怎麼了,可是醉酒醉的厲害?”
裴清川緊緊的捏着她的腕子,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開口時,聲音有些啞:“那些信可還在?”
“我娘收拾着,在雲安縣。”
她更加擔憂他。
他忽地擡手,扶住她的肩膀,稍稍附身,認真的又問一遍:“你确定,那信是我所寫?”
聞昭踉跄着後退幾步,又被他往回攬了些,她堪堪穩住身形,見四周有人看了過來。
伸手拂開他搭在她肩頭的手:“你吃醉了。”
袁令儀有些呆滞的看着他二人。
聞昭察覺到她的視線,躁的再待不住,牽住裴清川的衣袖,将他往船舫裡面帶。
後者倒也沒有反抗。
沒多久,袁二郎要回了,聞昭扯了扯裴清川的袖子:“你既不舒服,我們也早些回。”
“嗯。”
他伸手握住她抓着自己的袖口的手。
兩人的手自此再沒松開過,直到上了馬車。
馬車漸遠去,耳邊的喧鬧聲也愈加的遠。
裴清川一直沉默着。
聞昭時不時看他幾眼,馬車偶爾颠簸一下,她更要仔細的看他一眼,怕他不舒服。
等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後。
聞昭放下車帷,說:“你且靠着閉眼歇一會兒,回府了我再喊你。”
她吩咐車夫行的快一些,又斟了杯茶送到他手邊:“回去喝點醒酒湯,再睡會兒就沒事了。”
裴清川沒接。
她頓了頓,猶豫片刻,将茶遞到他唇邊,示意他喝。
“那信真是我寫的?”
他接過茶盞,又置在桌上,擡眸看着她。
聞昭微愣,坐正身子:“對啊,你是忘了,還是?”
她補充說:“你的信同你祖父的一起寄過來的,不過你攏共寫了兩回。”
裴清川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她說的言之鑿鑿,裴清川一時間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寫過了。
又思量她的話,和祖父的信一起。
會不會是那時祖父以自己的名義寫的了。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