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裴母皆不肯信這消息,中年喪子,裴父當天便卧在病榻上,此後纏綿數月。
後來,還是孟盛清瘸着腿來侯府,與他徹夜談了一番,又在侯爺面前哭了半宿,說若非他失察,便不會讓裴清衡沒了命。
後來,老侯爺得以好轉。
身子骨卻不大如前,再之後,他痊愈之後,便攜妻子外出,去完成他父親遺志。
走遍各地,傾盡心血去繪制更為詳盡的山川堪輿圖。
到如今,離家也有三年之久。
但世人如何想,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兄長并非他們口中那等狂傲自大之人。
他素來心有成算,謀略得當,怎麼可能做出不聽别人之言,且在不知旬途關匪幫情況的情形之下,貿然夜襲的行為。
這其中必有蹊跷。
因此這幾年他也在暗中調查此事,一直都想洗刷兄長身上背負的罵名,想查清他的死因。
……
裴清川冷眼看着這人,道:“可笑,我裴家如今地位,歸因于我家三代人在戰場馬革裹屍,動辄便是成十年的待在邊疆,與妻兒分居兩地。我裴家兒郎傷痕累累,死傷多人,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妄議我裴家。”
他聲音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憑你,也配說我兄長的不是。”
那人偏頭甩開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諷道:“呵,他裴清衡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怎麼,隻你裴家人是人,我父兄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裴清川垂在身側的手捏緊,目光死死地看着他。
那人突然狂笑:“成王敗寇,裴清川,今日我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一時氣急,裴清川伸出右手,那柄短劍在離那人皮膚還有幾寸時,寸識連忙攔下他。
“郎君,不可在此處殺他!”
那人聽得這話,卻猛地将身子往前探,奔着裴清川手中的那柄短劍去。
“殺了我,殺了我啊!你有本事殺了我!”
寸識一腳将他踢倒,将他雙手反剪在背後,膝蓋抵在他腦袋上,冷叱道:“老實些。”
裴清川也反應過來了。
他面上冷俊,沒什麼表情,撐着膝蓋站起來,狼眸環顧了一周,沉聲道:
“這麼想我殺你,我偏不如你意,我倒要看看,你背後的那人究竟何時會露出馬腳。”
那人臉貼在地面上,斜眼看着裴清川的背影,呼哧呼哧的喘着氣,憤憤罵道:“爾等宵小,今日你不殺我,改日我必取你項上人頭!”
話音未落,寸識一掌劈下去,他便沒了意識。
另外一個被侍衛鉗制住的人,觀之一切後,看到裴清川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
面色驚恐,渾身發抖,結巴着說:“我、我……”
這一看就是個沒什麼出息的,寸識提溜着被打暈的那人,過來正準備将他也打暈帶回侯府。
裴清川搖頭。
京城高門多豢養死士,鎮國公若真想要了自己的命,也不可能在其間混有這等人膽小的人來。
且因鎮國公嫡長孫女近來有入官家後宮的意向,再觀之這幾日朝堂之上,鎮國公也隐隐透露出的,欲支持官家的種種舉動來看,在如今這個當口,他對自己動手的可能性不大。
他右手握着短劍輕敲着左手,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頗有些滲人。
這麼說來,想要自己命的應該是另有其人了。
他慢慢走到那吓得發抖的人面前,道:“是誰指使你來的?”
那人似乎是吓得狠了,一個勁兒的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
寸識踢了他一腳:“還不快說!”
見寸識提起了劍,他吓得眼睛直眨,含着哭腔吼道:“我……我,我說,是有人找到我,讓我來找二公子給我兄弟報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他給我十兩銀子,說二公子今晚身邊沒人,最好下手,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是為了銀子,為了銀子來的,公子,公子你明鑒啊!我沒想着要殺你的。”
眼看着裴清川越來越近,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臉色,這人越來越慌,忽然隻覺下面一股熱流,霎時間,沖人的味道便飄散開來。
裴清川嫌惡的停下腳步,看了眼寸識:“放了吧。”
知道抓了他回去也是徒勞,寸識便松手将人給丢了出去。
那人摔倒在地,轉頭見沒人管自己,屁滾尿流的開始跑。
裴清川沖一旁的颔首,示意他跟上去。
不管那人如今是裝的還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多跟幾日,總歸是更保險些。
侍衛沖出去不久,便打巷口過來幾個人,裴清川站定,望了過去,是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及他近了,才看清是孟序秋。
須臾,孟序秋形色匆匆走過來:“小侯爺,你沒事吧。”
裴清川沒回,卻問他:“序秋這麼晚去哪兒?”
孟序秋氣喘籲籲的解釋道:“方才我爹暈了過去,我才要去找大夫,碰巧經過這裡,遙遙看到你家的馬車停着,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無事,路上碰到幾個醉漢。”裴清川又問他,“伯父怎麼了?”
“前幾日就不太舒服,一直說頭疼,今夜沒用晚膳,家裡的女使等了半不見人,推門才發現在書房暈了過去。”
裴清川皺皺眉:“暈了?”
孟序秋點頭,忙道:“嗯,既然你沒事,那我也去忙了,我看小侯爺臉色不太好,你也早些回府。”
裴清川想跟他一同去,但孟序秋又說,他出門時人已經醒了,左不過還是之前落下的病根,不礙事,到底是沒讓他去。
“那我明日來貴府拜訪伯父。”
孟序秋應好,躬身行禮便急匆匆的走了。
寸識先前見有人過來便已提着人隐到暗處,見他走了,這才又出來。
“郎君。”
裴清川若有所思的看向巷口,良久才吩咐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