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最後一抹殘陽也落下,暮色四合。
魏钰喚小厮進來,讓去找人煮一些解酒湯。
“我這幾日會派人盯着港口碼頭,我手底下的人見過他們,如他二人果真到了京城,會第一時間告知你。”
裴清川點頭:“麻煩兄長了。”
魏钰拍拍他的肩:“都不是什麼大事,我還有事得回了,你如何了,自己能回去嗎?”
“無礙,有馬車。”
“這就行。”魏钰站起身來,又吩咐了寸識兩句,就離開了。
裴清川坐了會兒,下樓準備回府。
過節熱鬧,加之這時夜市正盛,街上全是人。
礙着行人,馬車行的也比平常慢了許多。
臨近侯府所在的待賢巷時,人聲才少了許多。
裴清川閉着眼睛靠在車壁小憩,腦海裡充斥着各種雜亂的思緒。
他皺着眉,仍在竭力的思考着魏钰的話。
也有點想不通,究竟為什麼,聞昭什麼都不願告訴自己。
今夜雲多,月亮不時藏于雲朵之後,天地間也忽明忽暗的。
馬車使過石闆路,路邊柳樹上忽地驚起一樹的鳥兒,撲棱着翅膀飛入雲霄。
這時,馬車忽地颠簸一下。
裴清川睜眼,目光森冷,手按在桌上的那把短劍上。
來了。
終于,耐不住要來殺自己了。
一支羽箭刺破長空,釘在馬車上,侯府的兩個侍衛紛紛抽出刀,護在馬車周遭。
寸識退到車窗畔,低聲說:“郎君,人數不多,但有幾個看着身手不凡。”
“知道了。”
裴清川冷聲回了一句。
須臾,馬車外兵器相碰的聲音響起,裴清川掀了車簾跳下馬車。
他一早就準備着,也猜到過會是這幾日。過節人多雜亂,更好掩人耳目。
今日外出,他不便帶劍,顯然那邊的人也是料定了這一點。
很快,那幾個人便迎面殺了過來。
短劍是有些限制,但今日所帶侍衛皆為翹楚,且還有寸識這等人在,跑了幾個,倒也不怎麼費力便擒住了兩個活口。
裴清川負手到他們身旁,微微躬身:“誰派你們來的?”
兩人不吭聲。
他也沒急,冷聲反問:“鎮國公?”
左邊那個掙了掙,被寸識一腳踹倒在地:“問你話就答。”
他仍舊不說話,擡眼死死的看着裴清川,眼底是濃烈的化不開的仇恨。
裴清川斜他一眼,踱步至他身前。這人幹瘦幹瘦的,眼窩深陷,甚至于手底下功夫比不得旁的幾個,輕松便被寸識給捉拿了,倒是不尋常。
他矮身蹲在他面前,拿着短劍拍了下他的臉,輕叱一聲。
“我回京短短幾月,可不記得得罪過什麼人。”
便是鎮國公,也不會派出這等窩囊之人來。且二人為朝堂立場之争,他手下之人何至于對自己這麼大的恨意?
這幹瘦的人呵笑一聲:“不記得,也是。裴二公子,你侯府高門大戶,怎麼會記得為你們墊腳的森森白骨?”
裴二公子。
好久都沒有人叫過自己,準确來說,是已經有五年沒有人這樣喊過自己了。
裴清川一時有些怔忡。
随即他反應過來,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聲音微涼。
“你是誰?”
他手底下力氣大,這人被下颌的痛激得流淚,卻很是倔強,一面笑着說:“二公子,你哥哥害死了我父兄,朝廷抹去這件事,你裴家也因此封賞,你們是皆大歡喜了,但誰來可憐我家破人亡?”
裴清川呼吸重了許多,他死死盯着這人。
五年前,兄長受命去收複予州一帶,數月後功成,班師回朝。
朝野上下皆在祝賀他裴家又出一英才之時,夜裡忽來急報。
說在途經旬途關時,裴家大郎,裴清衡。不肯聽軍中将士之言,固執己見,夜郎自大,非要夜襲旬途關。
旬途關窩藏着一夥匪幫,占山為王,有些年頭了。
因先帝那幾年身子骨很差,整日惦念着求佛問道之事,于朝中之事不甚操心,加之幾位皇子為着皇位明争暗奪。
那幾年朝野無暇顧及旬途關那些賊人,甚至有逐漸擴大之勢。
要悉數剿滅,也得費些力氣,使些謀略。
但急報說,裴清衡絲毫不聽勸阻。
那一戰,死傷無數,裴家軍折損許多。
而裴清衡也因此喪命。
若非孟老将軍經驗豐富,親自上陣,恐将一萬兵馬盡數埋在旬途關。
孟盛清年近六旬,拼了半條老命,最終将占領旬途關數年的匪幫給剿了。
但他終究是晚了一步,沒能救回裴清衡的命。
消息傳到京城之後,先帝當即在朝堂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