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川輕飄飄看他一眼,雙手抱臂退後一步,并不理會他,也沒将他的話放在心上,示意景征開始。
審問人的方式,景征自有自己的一套方式,獄卒将孫七郎從裡頭提出來,拿兩根手指粗的繩子将他捆住,壓在地上。
景征坐在桌前,裴清川身長玉立的站在他身後,看他審問。孫七郎嘴硬,問了幾遍都不做聲,隻目光兇狠地瞪着上首二人。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他非但不開口,且跟撒潑一般,竟是躺在了地上閉起眼睛裝起了睡。景征的耐心被他消磨了些,吩咐獄卒将拶夾拿上來。
孫七郎一僵,肥胖的身子扭了扭,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聲音像劈了叉:“你敢對我用刑?”
景征不語,揮揮手示意獄卒動手。
“我祖父不會放過你們的!”孫七郎扭動着身子使勁将手往回縮,喝道,“我祖父乃鎮國公,我孫家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上下。景征,你今日若傷我分毫,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眼看着身前的衙差越來越近,孫七郎狠狠啐了一口,破口大罵:“爾等宵小,我看誰敢近我半分,你們想好,是我鎮國公勢力大,還是他一個沒落的侯府和寒門更厲害。”
獄卒拿着拶夾在他面前打轉,急着将他按壓住,一面擡眼飛快的看着上首的兩位大人,背後冷汗直流。
他們也是怕了,鎮國公一府勢力如何,京城人盡皆知,明晃晃的被這鎮國公最寵愛的孫兒威脅一通,擱他們這無權無勢的人身上,自然是兩股戰戰。
可身後是威嚴的頂頭上司,前面是權勢潑天的高門大戶,夾在中間是進也不敢,退也不是,畏畏縮縮不敢有動作。
見狀,景征眉間擰起,冷聲道:“這天下,究竟是屬于官家,屬于鄭家的。同你孫家有何幹系。罪犯孫肅之,無視國法,藐視皇危,動手!”
幾名衙差互相對視一眼,咬着牙摁住孫七郎,将拶夾往他手上套。
一時間,孫肅之的叫罵聲與哭喊聲齊齊響起,半刻鐘後,曉得這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個硬茬,這才哭喊着說他認。
大理寺幹脆利落的定了罪,故意殺人者,于今冬,斬。
次日,鎮國公當場在大殿上暈死過去,自此閉門不出,連日稱病不上朝。
……
孫七郎一案了結之後,裴清川也清閑了下來。
夏日暑氣難耐,傍晚時仍像是處在蒸籠裡頭,他從衛所出來,騎着馬往府裡走。
途徑北街時,他看了眼排着長隊的陳家幹果鋪,翻身下馬,跟在隊尾。
前些日子,有一回傍晚下值回府,他買了這兒的蜜煎金橘回去,聞昭倒是喜歡吃,用了晚膳後還吃了兩顆。
相處的久了,慢慢他也發現了,聞昭吃什麼都吃的少,正經的午膳晚膳都吃不了幾口,他有心讓懷夕替她診了脈,也隻說是脾胃虛。原想着抓幾副湯藥吃了,但懷夕又說不是什麼大礙,既然她如今一切皆好,便不必吃藥,是藥三分毒,沒得将人給吃壞了。
他也認同了,之後便絞盡腦汁的尋了京城好幾家有名的鋪子,日日換着不重樣的将東西提回府中,奈何她還是興緻缺缺,吃一兩口就不動筷了。
偶有一回提了陳家鋪子的果子回去,倒是多吃了兩顆,後來他将這家的各種果子都買了些,獨獨一個蜜煎金橘得她心。
他樂得買了好吃的帶回去,看她細嚼慢噎的吃,也期待從她眼中看到驚喜的表情。是以,這一連三日他都提了蜜煎金橘回去,吃同一樣果子,總好過什麼都不愛吃。
排了約摸兩刻鐘的隊,這才到裴清川。
他交了銅闆,從陳二娘手中接過東西,掉頭往馬旁邊走。
才到馬旁邊,他将缰繩接回手中,寸降忽然跑了過來,手裡捧着一封密信。
裴清川神色微凝,即刻拿過來打開看。
他得知侯爺與侯夫人回來的行程時,是在十天前。
那日他在聞昭院中的廊下獨坐了半宿,想着如今他們已啟程,那即便是去了信,爹娘也決計不會就此折回,他知道他們的脾氣。
說一不二。
隻希望,他們仍跟從前一般,對自己不聞不問。婚書他也僞造了一封,若他們要看,他自拿去給他們看一眼便是了。
近日一直有自己的人跟着他們,一面向自己彙報他們的行程。
而今日這封,裡頭說他們還有兩日回京。
他将信折起來塞進袖中,利落翻身上馬,面上神色早已恢複如初:“回府。”
……
夏日悶熱,即便是起了風,也裹挾着一股暖流,撫在面上暖烘烘的。
聞昭穿了件薄衫,坐在小幾旁的凳子上,拿着把剪刀剪花插花,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神情專注。
突然,面前晃着一個油紙袋子,她眸子一亮,視線循着袋子往上看。
兩步之外,裴清川一身官服,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提着袋子,長臂向前伸出。見她看過來,瞬間唇角揚起,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蜜煎金橘。”
聞昭擱下手裡的東西,理了理裙衫,向他福了一禮,随後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的手,滿眼的期待。
這時,幾名女使端着菜進來。
裴清川看着面前小姑娘的神情,略一思忖,手臂往後一撤,紙袋子便落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