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争論着,忽聽霍颉又道:“陛下,年初祁州有匪做亂,陛下特地派遣裴将軍去了平叛,臣聽聞裴将軍并未将所有匪徒悉數交予當地官府。”
話落,又激起一陣喧嘩。
“此事與将軍有何幹系,霍大人一直待在京城,難不成還比我們這一同随将軍去的人更清楚嗎?”
“陛下明鑒,此事乃孟序秋之疏忽,與裴将軍無關。”
霍颉看着那幾個七嘴八舌的替裴清川說話的武官,道:“當年裴将軍的兄長便是不聽勸阻,最終緻使多少忠骨埋在旬途關。而今,諸位大人又是如此唯裴将軍馬首是瞻,難不成在諸位眼中,裴将軍便是聖人,不會出一點錯嗎?
為官者,為國為民。如今有了冤情,諸位不聽苦主陳情,反倒處處替裴将軍說話,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
下官知道裴将軍素來心有成算,可那祁州離皇城遠,若是裴将軍真想做些什麼,誰又能說的準。”
他聲量高,說話間言語激動,唇下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殿内靜了片刻,這時袁二爺站出來,手執笏闆,嚴肅道:“霍大人慎言,長甯候府幾代人埋在邊關,其心天地日月可鑒。祁州匪徒為非作歹,燒殺擄掠,大人何至于将盆髒水往忠臣身上潑。”
“正是,先明威将軍裴清衡收複璃邗灣一帶,是我朝人盡皆知的大功臣,霍大人不能因他之過而抹去他所有的功績,豈不是讓天下将士寒心。”
有幾人站出來說話,提及裴家衆人功績,又有人抓着旬途關一事做文章。
皇帝坐在龍椅上沉着臉看着殿中人唱戲,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與裴清衡相識十餘載,他最了解他的為人。就連如今他這皇位,當年要不是裴家父子一早站他這隊,從頭到尾堅定的支持,哪來今日的他,又何談他胸中的萬千抱負。
他幼時常去侯府,裴清川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敬佩裴家人的風骨,更感恩于他們為國捐軀。
手骨逐漸攥緊,他聽着殿中嗡嗡作響的争論聲,猛地拍了下扶手,道:“住口。”
殿中衆人紛紛噤言,跪了一地。
他閉眼平複幾息,道:“此事,朕自會查的清清楚楚,退朝。”
……
深夜,長長的宮道上隻亮着一隅,内侍提着燈在前引路,裴清川行在他身後,一步步的向宮外而去。
夜風漸緊,寬大的官服貼在青年身上,勾勒出他微有些清瘦的身軀。
斂眉看着腳下一片明亮的路,腦海裡又浮現出方才在禦書房裡的談話,裴清川眉心微蹙,神色也愈加的冷。
鎮國公借口說病着仍未上朝,近來官家大刀闊斧的借着祁州一事,将一些受蔭封卻無才幹的官員,或貶或廢,朝野動蕩。
官家居高位,若要阻他大業。
能動的,且最重要、對陛下影響最大的人,隻有自己。
“或許能借機找出當年你兄長之死的真正緣由。”年輕的皇帝拍着裴清川的肩,一臉凜重,“清川,或許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
裴清川擡眸,看着朱紅的宮牆和透過層雲落在樹梢的月亮,輕輕摩挲着腰間通體玉白的玉佩。
*
這夜,聞昭等了很久才等來給他送果子的人,卻不是裴清川,隻是一個有些印象的袁家的小厮。
她問是何人送來的,那人思索片刻,才道:“郎君姓宋。”
聞昭怔愣一瞬,謝過人便回了屋。
接連在袁家待了幾日,若說不想見裴清川,都是虛的。
她坐在繡凳上,支着腮看着窗邊花影,輕歎氣,她當真是與他待的太久了,才會如此的患得患失。
不過才一回沒見,她就如此,真真是陷進去了。
第二日,郎中看過袁令儀的腿後,又替她調整了藥方,說是再将養半月餘,便可下地走了。
女使将敷的祛疤的藥膏拿過來,聞昭便坐在榻邊小杌上,将晶容膏過來,在掌心搓了搓才小心的往她的腿上抹。
袁令儀一本正經的道:“今日塗藥之恩,沒齒難忘,改日姐姐有事求我,我定然鼎力相助!”
聞昭擡眸看着她的笑靥,挑挑眉,也道:“我記下了,屆時四娘可莫嫌我的事麻煩。”
“麻煩事也幫。”
聞昭揉開她腿上的膏藥,打趣了她幾句,兩人正說鬧着,忽然有人敲門。
不多時,梅香打簾進來,身後跟着喬氏身邊的一等女使伏月。
伏月手裡捧着兩張帖子,見過禮後,道:“聞姑娘,四姑娘,這是方才二大娘子送過來的帖子,說是馮大娘子辦了消暑宴,特地送過來給二位姑娘。”
袁令儀接了過來,拆開匆匆看了一遍。
伏月低眉繼續道:“馮大娘子特地遣了女使來,說是這次宴請的皆是她此前交好的閨中密友,人不多,都是好相與的,一定要大娘子和四姑娘帶着聞姑娘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