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先生說過。”她一邊說,一邊緩緩走入付喪神之中,沖田總司跟着起身,從牆邊悄沒聲地溜回了新選組刀劍内,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按着本體刀站到了加州清光旁邊,所經途中的付喪神們紛紛為晴姬燕依讓出直通的一條路,“聲音,是可以傳遞的。”
“一旦有刺耳的聲音不去打斷,那麼整個人群就會炸起鍋來,像聽搖滾樂一樣讓人頭皮發麻,熱血沸騰,實際上是被氛圍引導去做事,最初的初衷是什麼,就會完全忘記了——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一開始聽到人群中刺耳的聲音時,就快速,準确,将目标打碎。”
她用輕緩的動作握住刀柄,将脅差拔出,眼神卻絲毫沒有從目标臉上移開:“我說的是吧,南海老師?如果說短刀們說的話是因為年紀還小,天然擔心着同伴,無可厚非,那麼您作為心智成熟的大人,是打算将話題引到什麼地方去呢?”
在陸奧守吉行和肥前忠廣緊張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用扇子遮住半張臉的南海太郎朝尊沉默地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眯着的眼睛依然是笑着的意思,良久,他歎了口氣,投降般舉手示意:“……好吧,本來确實想的是讓那位沖田吃點癟呢,看起來新選組的教導方式不隻有武力方面啊,願賭服輸。”
“那是當然,媽媽也說過,戰鬥有明面上的,也有暗處的,既然拒絕了明面上與我戰鬥,而你本人看起來可完全不是這麼無所謂的人,那就是一直在等着現在這種局面吧。”在對方投降後軟和了語氣,晴姬燕依一手叉腰,“簡直和武市先生一個性子,明明都已經死了還要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真叫人頭疼。”
“……但我跟你沒仇吧,生前也不記得對你和你主人幹過什麼啊。”簡直難以理解對方的動機,沖田吐槽道。
“嘛其實都算理念問題吧,雖說生前的恩怨的确沒必要帶到已經換了個對象的刀劍付喪神身上,但知道你是人類而并非毫無幹系的付喪神,而且還是那位沖田之後,怎麼樣都想渾水摸魚一次,結果被主君看穿啦。”這麼說的南海太郎朝尊被土佐組的其他兩位以“你還真是死不悔改”為理由,作為長輩還是被狠狠敲了腦袋,“——不過主君說得很對,所謂物似主人形,畢竟我其實是跟着那位二代審神者進來的,雖說後來他下毒手亦或是遭殃的時候我都非常識趣地裝傻遠離了那個瘋癫的家夥,但加州先生這麼一說,多少讓我有些不高興啊,作為付喪神的那一部分。”
他幽幽地看向初始刀,被沖田往前一步截過,眼中一閃而過不甘與惱怒。
——南海太郎朝尊,是81096本丸的一個意外。
本來作為特命調查中隻要第二次打敗首領就必能得到的付喪神,他應該和肥前忠廣一樣先後來到本丸中才對。然而,由于第二次出征之前,審神者伏見真理突發惡疾,整個本丸上下奔勞,反而硬生生拖過了任務時間,這種根本不能算工作失誤,隻能幹脆說是沒有緣分的程度,直到第二任審神者鹽田洋介參與了特命調查才将其帶回,也是整個本丸最後一個來到的刀劍。
然而本人在本丸中對鹽田洋介的親和度在普通的尊敬之間,在那人針對成年體型付喪神時,也非常識趣地加入到中傷隊列中,從而被審神者無視,安然度過了剩下的時光,也因為這種袖手旁觀的程度,在肥前忠廣和陸奧守吉行同樣和他親密無間的前提下,其他人也下意識忘記了這個特殊身份。
但本人剛才所說的或許大多并非戲言,在沖田殺死他獲得新生後的第一位審神者時,南海太郎朝尊作為鹽田洋介實際上也是唯一的付喪神,沒有被傾注過任何關注,但因本人的性格,折磨也是點到為止的器物,會是什麼心情呢?恐怕就連本人也隻是後知後覺地感到些許藏在深處,難以忘懷的不滿和憤怒吧。
“——但是還真是讓我吃驚啊,主君您的反應也太快了,我還自認為音量沒有這麼高呢。”将目光從那邊移開,南海太郎朝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過我真是服輸啦,您要給我什麼懲罰,我都心甘情願接受。”
“……我才不和幼稚的大人計較呢。”晴姬燕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副鄙視的模樣,“再說了,發現你有不對勁的地方,也不全是我的功勞。”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猝不及防地轉移了話題,她的表情卻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阿龍小姐在夢裡跟我說,要小心’武市’。”
有付喪神忽然想到了什麼,落在她面容上的目光越發震驚,晴姬燕依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着:“不過媽媽說過,晴妖因為靈力過于強大,夢境往往帶有預知性質,裡面出現的人物往往也有深意,在這方面的基礎我可是很好的,所以當時就上前抓住了她。”
她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比付喪神坐着還矮上一點的女孩走上前,擡手揉了揉呆滞的付喪神腦袋:“……總而言之——她拜托我告訴你,抱歉啊,讓你久等了,之後也沒辦法彌補,隻能讓依依/我多給你幾頓愛的暴揍,改改太缺關注死心眼的毛病——對其他人也是這麼囑咐我的哦,啊不過,我沒來得及問媽媽的事情,她就急匆匆地走了,說是要去的地方人比較多,要排隊也說不定。”
“……”
“……”
第二次沉默,長久的沉默,晴姬燕依也沒有打斷他們思考的意思,向後方的從者打了個手勢,對方了然,一邊說着“是是,我們先去手合室等着喽”,一邊上手将表情空白的南海太郎朝尊拖走,直到黑卷發付喪神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她才将目光轉移到旁邊表情各異但無一不震驚的付喪神臉上來,反而被逗樂一般笑出了聲:“什麼啊,姑且也要明白啊,就和媽媽很愛很愛我一樣,真理小姐也非常非常愛你們——希望你們能放下芥蒂、希望你們能共同走向幸福,隻要你們還活着,這些離開/犧牲才不是無意義的事情,這是連小孩子的我都明白的道理,并不是一件遺憾的事情啊!”
随着第一聲笑從人群中傳出來,接着是第二陣,第三陣,笑聲傳染一樣傳遍了整座大堂,剛才還劍拔弩弓的氛圍一下子松垮下來,伴随而來的是釋然的笑聲,以及笑個不停的付喪神們又不禁抽搐着嘴角落下的眼淚,這樣讓外人一看就忍俊不禁的場景,而在場卻無人在意。
——伏見真理離開四年後,如同新生兒一般,對即将到來的新生活/新世界惴惴不安,卻又因被愛保護着的哭泣/笑容,在萬裡無雲的本丸,遲鈍的付喪神們終于迎來了能為逝者哀悼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