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自己的雙手：“我，已經無法再長大了，永遠像個孩子一樣無法真正控制自己的力氣，擁有能夠傷害的能力，卻沒有保護的能力，母親最後離我而去，是我的錯嗎？這樣下去，周圍的人會不會都會離我而去呢？”

“依依，不要妄自菲薄啊。“将用完的毛巾丢在旁邊，從者陳述道，“忘記了嗎，是你用自己的雙手救下了小烏丸殿下，這是無法抹消的事實，就算你無法長大，沒辦法成為‘晴姬’，曾經成熟地幫助了他，幫助了我們這件事，也是毋庸置疑的。”

“……”

“……嗯。”她因為這番切實的安慰彎起笑容，随即又因現實的困境垮下去，“那接下來，我能夠去做什麼呢。本來以為，回來之後，我的目标就是找到母親，但是，最後找到了，就算是這樣的結果，也還是找到了。我還想要長大，想要再見到母親的時候，我能夠很自豪地跟她說，這些年我很努力，很努力地生活着，變成了像她那樣，成熟又可以被依靠的大人，所以生活獎勵我長得很高很壯，能夠像個大人一樣保護她，但是，最後這個想法也沒辦法實現了。”

“下一步要去做什麼呢，學會安排出陣人員，學會當一位審神者做必要的工作，然後呢，這樣的生活會一直平靜繼續下去嗎？我還能夠去做什麼嗎？”

“現在的生活就像無力到什麼都做不到一樣，隻是普通地延續下去而已。”晴姬燕依帶着低落和歉意說道，“雖然抱歉提起來這件事，但，我，做了個夢。”

“——沖田君，那段時間，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呢。”她喃喃着說。

“說實在的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不對，什麼熬不熬得過來的，我是直接死了啊，沒熬過來。”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啊，不要随便拿一個答案去思考人生結局啊！你的人生可是還長得很！”

還是忍不住狠狠敲了胡思亂想的禦主腦袋，看着捂住腦袋上腫包的晴姬燕依，從者悠悠歎了口氣：“依依，已經決定要用什麼态度面對母親了嗎？”

“媽媽……其實早在，早在她曾經摸着我的腦袋說很快就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畢竟我們是家人啊，那時候在她眼裡的悲傷，和我們再一次相見時一模一樣。”她捂着腦袋說，“那時候我就确定了，這個還是媽媽，就算隻剩下一點點，但是還願意摸着我的腦袋，說很高興再見到我，帶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我的那個，肯定是媽媽沒有錯。”

“……而她還愛着我，期望我能過得幸福，期望我能找到人生的意義，期望我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是作為‘晴姬’的愛意，而是早已離開的母親的愛意，更準确來說，是遺願吧，真是，很沉重的一件事呢。”晴姬燕依的茫然，是對逝去者期望的茫然，然而作為還不穩定的孩子，就算問她想要去做什麼，除了抓住眼前的生活以外，夢想是模糊而遙遠的概念，唯一能确定的事情隻有一件，“所以我也決定了，就算還剩下千分之一的媽媽，我也會去愛她。”

“但問題來到這裡，我并不知道怎麼去愛一位死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愛啊。”

當我們談到愛。

本該作為生者的回憶，如今卻陰差陽錯成為見證諸多同伴過往回憶/逝者之人，看起來很有經驗，實際上也是同樣的新手，沖田總司對此保持了沉默，隻是單純地聽着禦主的傾述，回想起先前第一位審神者伏見真理死去後，和小烏丸在天守閣整理遺物時，偶然間的談話，有那麼一句，恰到好處地用在這裡。

“……那就如她所願吧，反正，繼續下去的生活，隻要我們不孤獨，隻要我們能彼此依偎，遲早也會找到幸福吧，這就是生者的特權啊。”

他其實有些意外，畢竟在認知裡，本丸的付喪神中很少有想得如此豁達者，在作為工具和人類間徘徊，混淆忠誠和愛的邊界，就是這樣的存在，但在聽到這句話時，才發現一直萦繞在自己心中，被死亡籠罩，成為英靈前的陰暗日子，潛藏着的情緒也在日複一日平淡的生活中被緩慢接受了，身為人類的他有了一種“并不孤獨”，也“并不遺憾”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有一種真切的恍若隔世之感。

而看着已經跨過了坎，猶豫不決的禦主/審神者，他希望對方也能明白生者間“依偎”的含義，能不那麼寂寞地去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當然，這件事還要徐徐圖之，而今，不過是在對方傾述的時候，稍稍借給她一個陪伴着的樹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