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麼又盯着趙侯爺看?”
“瞎說,誰看他?”莊随順手從雁回手裡撿了顆核桃,抛高叼進了嘴裡,“我在看他的馬。”
莊二公子腦子裡正在琢磨邱雲舒她們的事,思前想後覺得這件事能幫上忙的隻有趙珩。
他爹不用說,不說他胡鬧就算好的;大哥已有領兵剿匪一事,要是再插手俘虜的事,難免落人口實,在大理寺那邊也說不過去;而孟氏父子說的不好還是代罪之身呢,再去贖刑……
别自己也進去了。
果然還是得靠小爺。
莊随暗自點頭,大虞萬萬不能沒有他這般俠肝義膽的人。
俠肝義膽的莊二公子占了豐許的馬,溜溜達達地走到了趙珩旁邊。
“咳咳,”莊随仰頭看天,“今日天氣不錯。”
趙珩從善如流地向天上看去,本來還稱得上晴朗的天空緩慢而又堅定地飄過來一片黑雲。
“嗯,”趙珩點頭,“确實是好天氣。”
莊随臉上的笑僵硬一瞬,向下一掃,看上趙珩的馬,眼裡劃過一絲驚豔:“侯爺的馬堪稱神駿。”
“你也覺得它好看?”趙珩淡然牽起缰繩,如同閑話家常一般,“它叫破宵。”
取的是白馬破寒宵之意。
莊随再一看自己騎的馬,心道豐許這是什麼眼光,怎麼挑的馬都沒人家好看?
但他再饞人家的神駿也不得不按捺了心思,想着已經寒暄得差不多了,轉而問起了另一個他關心的問題。
“侯爺可知道,”莊随斟酌着用詞,“待回京之後,孟巡撫和這些山賊俘虜會被如何處置?”
“孟巡撫麼,扒皮抽筋。”
莊随駭然,這就要扒皮抽筋?
那人緩緩吐出剩下半句:“想是不會。”
“那些山賊麼,放了他們。”
放、放了?
“也不大可能。”
趙珩就如同剛學會了說話的孩童,一句話要斷成四截來說,氣得莊随揪緊了馬鞭,恨不得抽他一鞭子。
一别多年,趙侯爺這作弄人的喜好還是一如既往。
惹人讨厭。
趙珩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孟琨如何他不能斷言,但建元帝縱然惱怒,孟琨除了溺愛子嗣之外的才幹不是假的,多半還要用他。
而那幾個被擄上山的女子,雖然有為虎作伥之嫌,但隻要苦主不追究,也可以說成是生存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但趙珩在軍中待慣了,除了那點從文華堂念書就養成的撩撥莊随的習慣,一向隻做有成算的事,所以這事既然懸而未決,那他便不能空口給出承諾。
“今上仁善,朝堂上許久沒有風波,诏獄亦空置。”
趙珩似是撩夠了狸花的胡須,為了之後還能和這小家夥搭上話,又及時的順了一把毛:“你所擔憂之事不會發生。”
莊随心念一滞,诏獄……
他垂下頭去,大哥已經跟他說過不要再管山寨的事。可他就跟猜謎猜到一半的人一樣,光知道謎面幾個字,抓心撓肝也想不出這背後的含義。或許他在爹和大哥眼裡,便一直是個橫沖直撞的稚子,隻會惹麻煩吧。
趙珩沒等到回應,側首卻見莊随連頭發絲都蔫蔫都搭在臉側,不見往日那般肆意張牙舞爪,明明白白寫着不開心。
不開心的時候,自然要說些有趣的事。
“破宵是撒馬爾罕的貢馬。”
莊随側過頭看着矯健無匹的白馬,也看着騎在馬身上的那個人。
“撒馬爾罕是漢時的大月氏故地,他們的都城位于兩河之地,地勢平緩,水草豐美。大唐在撒馬爾罕建立了康居都督府,康國變成了大唐的羁縻州,”趙珩聲如敲冰戛玉般娓娓道來,“稚行可還記得羁縻為何意?”
莊随睜圓了眼睛,被趙珩這麼一問,像是又回到了七八年前的文華堂。
……
文華堂是給太子念書的地方,太子早逝,在這裡念書的人就又變成了皇孫。太/祖皇帝覺得寥寥幾個人太過冷清,又令他傷懷長子的離世,索性許了在京親王和武勳文士的子嗣進宮陪讀。
四書五經君子六藝,日升念書日仄騎射,更别說浩如煙海的古今圖集,既喜歡抽查考較又喜歡打人手闆子的夫子。
莊随年紀小,當初是打滾耍賴才能跟大哥一起進宮,一進宮才不過五天就嚷着要回王府去了。
他很是想不通,以後又不是他當皇帝,為什麼要他想出一道行之有效的治國之策來,想不出來還要被夫子的爪牙打闆子,打得手掌心通紅。
那位被夫子稱為“不矜不伐,涅而不缁”的當世君子趙珩,正是莊随恨得牙癢的打手闆爪牙。
然而整個文華堂隻有他看透了趙珩的本質。
小莊随寫的治國之策果然被夫子批評得一無是處,不僅如此,夫子還責令他抄寫五篇策論來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