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玉髓樓裡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那邊北校場,趙珩正在給梳完了毛的破宵披上馬鞍。
一旁的徐欽冷哼一聲:“想不到這些臭小子素日裡被慣大了膽子,為了當逃兵竟然什麼法子都想得出來。”
趙珩贊同地點了點頭:“這件事若是被他們做成了,對先鋒司确實将有不小影響。”
他感歎地回頭:“這樣聰明伶俐,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啊。”
原本應該在玉髓樓做生意的張九娘站在徐欽身後半步,穿戴竟然極為尋常,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的富貴潑辣。她笑得不見一絲谄媚,不加妝飾的時候像尋常家中吃齋念佛的夫人。
少有人知道,這應天久負盛名的玉髓樓的老闆娘,和皇城之内的帝王有着不淺的聯系。
她前來正是有事要報給建元帝,順便将莊随幾人于玉髓樓中密謀一事也告訴了徐欽和趙珩。
“原來還想再讓他們輕快幾日,”趙珩拍拍破宵的頭,“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開營。”
劃給先鋒司的營房隻有兩間,一間給把總,一間則是兵卒的大通鋪。其實說來已經是格外優待,旁的營房哪間不是十幾二十個人睡一間的,也就是怕這些少爺兵尋死覓活,他和徐欽才要來了兩間。
想想這些纨绔子看到大通鋪時的天崩地裂的神情,趙珩眼中閃起惡劣的笑意。
徐欽點點頭,對這個處置方法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正該如此,他們的性子也該被好好磨一磨。”
他們剛送走張九娘,便看見了營門外捧着公文正往這邊過來的年輕士子。
趙珩視力極佳,看到了他腰間垂挂的令牌:“五軍斷事司的人?”
徐欽仔細望了望,随後搖頭:“是去兵部曆事的監生,近來聽說要仿照《武經總略》修纂兵書,兵部那些人便時常往京營中去,一是送文書,二就是觀軍陣。”
末了,他又似感歎一般道:“斷事司雖說起來有個架子在,但各都督府兵将承平日久,軍中耽于享樂、不講武事,又因軍戶難脫……這些年來的逃兵,越來越多了。再有前日朝堂上的我們那一出,朝中早就有人想将各軍刑獄移交三法司,恐怕我這個斷事官也當不了多久了。”
軍戶,這個問題講起來是比世襲武官牽涉更大更廣的事。任其發展下去,那麼一定會流毒于後世;可若是大刀闊斧地改制,那麼無異于刮骨療傷。
“所以北伐勢在必行。”
徐欽轉向他:“你說什麼?”
“不會太久的,北元還有人在垂涎中原,他們的兵馬還沒死絕,野心也就不會死。”趙珩看向天際,“朝堂上還有前朝舊人,陛下不想看到‘心在塞北’再出現一次。”
“隻要北伐提上日程,那麼五軍都督府就不會有人敢動,”趙珩說完,好似安慰一般對徐欽笑笑,“信載兄,看來你我還能再共事幾年。”
徐欽哈哈大笑,笑完後,他再眯着眼細看了看越來越近的青衫文士,奇道:“竟然是柳言生。”
“你可聽說了他和莊家那孩子的過節?”徐欽道,“這柳言生可是國子監監元,陛下也對這位上了心,等着這位入朝為官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難啊。”
“又未曾有人将這件事鬧到禦前,那便是少年人之間的玩鬧。”趙珩心道,反正莊随不會吃虧。
“竟是他的話,我倒真想将這人要到斷事司裡來了。”
“你這個頂頭上司都幹不了多久,把人要來喝西北風嗎?”
“晝回啊,”徐欽好笑地看着他,“偏心可不要太過。就算斷事司被罷,并入刑部,依他的才幹也絕不會屈居人下,你擔心他在斷事司會尋誰麻煩嗎?”
趙珩咳嗽一聲:“我絕無此念。”
他掩飾地看看西落的太陽:“時間也差不多了,今晚就讓他們嘗嘗營房的滋味。”
當應天府的禍害齊聚一堂,那一定會引起上頭的注意,從而什麼絕妙計策都得胎死腹中。
莊随終于想起他漏了什麼了。
他來玉髓樓前恰好碰上了去校場的趙珩,趙将軍心情頗好地同他打了招呼。
怪莊小公子做賊心虛,急匆匆地與他擦肩而過,聽岔了趙珩的一句“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待會兒見,可不是現在又見到了嗎?難怪今日都不攔着他們出門,原來打的是一網打盡的主意!
他手被反綁在背後,悲上心頭:兄弟們,是我害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