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要做什麼?”衛恭苦着臉,“我實在是不想練拳了。”
“少廢話,再磨蹭招來哼哈二将就要你好看。”莊随沒好氣地将被子一把掀開,“起來!”
衛恭小聲說了句什麼,卻在莊随再次開口前迅速下床綁好了腰帶。
将一切盡收眼底的鄒彥翻了個白眼,推開門大步跨了出去。
今日練立射,趙珩早已經在靶場射了半個時辰的箭,挽弓射出最後一箭後看也不看靶垛,轉頭看向了還算安分的幾人,眉宇間還帶着未散的銳意。
“你們家中早就教過彎弓射箭,我就不贅述如何執弓了。二十五步的靶子,試試你們的準頭。”
莊随的眼中隻有那支離弦的長箭,耳邊也好似隻有被撕裂破開的風聲。隻不過短短一瞬,那箭就深深地紮進了箭靶的中心,箭羽還在不住顫動。
趙珩射的那支箭,箭羽是雁翎,箭杆是竹,箭簇也是又扁又平的小三角,是再尋常不過的無扣箭;那靶子也跟世家子弟們用來玩鬧的皮革靶、吊靶不同,靶場裡的箭靶用腕口粗的草繩圍成,隻在最中心塗紅,從内往外幾個棕色圓圈就成了,又厚重又粗笨,跟精緻挨不上邊。
莊随最喜歡鳴谪,箭簇和哨身要分開、箭羽要用雕翎,這種箭飛得比其他箭快、穩、抗風吹,而且能聽響。飛得高和嬌嬌也喜歡響箭,每回箭一射出,它們就知道該去抓哪隻獵物。
弓也平常,箭也平常,莊随心道,練武之人都要有一件趁手的武器才行,他得拿自己的弓箭來才能發揮出全力,這些用不順手的東西自然就會拖他的後腿。可是——
怎麼趙珩沒有影響?
莫非真的有“善書者不擇紙筆”這一說?
可是文華堂的夫子明明見到漆煙就走不動路,對七連紙也寶貝得不行。
那便是小爺還沒達到這個程度吧,當然,夫子也沒有,莊随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指點衛恭的趙珩,把那點剛升起的佩服往下面使勁壓了壓,他早晚也能到扔支箭也能射中靶子的高度。
衛小公子憋了一口氣,捏着箭尾的手愈發僵硬。自打趙珩的眉頭皺起後,他腿抖得就沒停過。
“下盤不穩,不許再抖了,”趙珩頓了一下,又道,“光看箭不看靶,你是指望它在路上拐着彎中靶嗎?”
衛恭腦中的弦一緊,手下力道一松,那支倒黴的箭就在空中遊了遊,連靶子跟前都沒到就一頭栽了下去。
衛恭:“……”好想把自己埋在這裡。
連着孟安、鄒彥、徐白都射了一輪箭,除了鄒彥的箭堪堪紮在了靶的邊角上要掉不掉之外,其他幾支箭連靶子的邊都未曾挨上,紛紛脫靶。
莊随最後一個握上弓,放在手上掂了掂,心道果然不趁手。
他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箭尾的銜口死死地扣在弦上,他的目光從箭杆、箭簇,一寸寸地投向靶心。
嗖——
莊随期盼地看着那支箭,隻是不知道從哪兒刮來一陣風,雁翎的箭羽不抗風,往左邊歪了歪,最後險險地紮在了靶上。
“這箭羽不好,”莊随急道,“要是換成雕翎的就不會歪了!”
“若是沒有雕翎呢?”趙珩的話語并不激烈,偏偏讓人無法反駁。
“南方少兇禽,莫說雕翎,便是尋常的鷹翎也少得到,尋常箭矢多用雁翎,甚至鵝翎也可以拿來充數,所以可以僅僅憑借一支雕翎箭就認出北元細作。”
“你們平常玩鬧時用的箭,比大虞士卒打仗時用的箭還要好上十倍。怎麼換了弓箭就不好使了呢?”
趙珩眸光幽冷,硬生生擠了個溫和的語調出來:“想來諸位都是國之大才,舍不得戶部投在武備上的銀兩,因此才想着多省幾個靶垛錢?”
本朝素有尚武之風,太/祖在立國之初便命中書省、大都督府、禦史台和六部議定了将兵考核條例,中有“騎卒必善馳射槍刀,步兵必善弓弩槍。射以十二矢之半,遠可到,近可中為程。遠可到,将弁百六十步、軍士百二十步;近可中,五十步”。
說的便是騎兵要擅長騎馬射弓、刀槍兼備;步兵需擅長弓弩火铳。将士們每射十二箭,至少要有一半達到遠射和近射的标準,武官至少要達到一百六十步遠,兵卒至少要達到一百二十步遠,兩者都需在五十步範圍□□中。
眼下這靶子擺得将将二十五步遠,離五十步還有好一段距離,誰知道這些公子哥兒們有個好架子,拉弓起勢都唬人得很,一箭射出卻有一半多都脫了靶。
衛恭壓低了聲音:“趙魔頭這是在諷刺我們不成?”
鄒彥冷哼:“他不是諷刺你,難道還是誇你不成?”
“你這人怎麼這般刻薄,”孟安不滿道,“随口問你一句罷了,這麼大的口氣做什麼。”
“稱不上口氣大,”鄒彥語氣更加惡劣,“不過你脫靶了,我上靶了而已。”
孟安氣得面紅耳赤:“别說得彷佛隻有你一個上靶似的,莊二,讓他瞧瞧你的厲害,殺殺他的威風!”
剩下一個無事起哄的徐白扶着站累了的腰,閑閑地開口:“好極好極,今日難得有場熱鬧看。”
莊随:“……那個,别叫人家魔頭了,怪難聽的。”
其餘四人紛紛轉過頭來,異口同聲:“不成!”
莊随心道看這架勢,他與趙珩的積怨尚且有轉圜的餘地,這些人練武幾日積攢下來的暗恨才是切切實實呢。
“今日你們就在這兒練,不拘射多少箭,每人須有六箭上靶,一人不合格即視為所有人不合格。”
趙珩掃過幾人情緒不一的臉,難得感到了一絲頭疼。誰說少年人最是赤忱的?這裡五個人加起來不知道能湊多少個心眼,随手一試的、渾水摸魚的、不當一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