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柳言生越走越近,這邊三個卻還沒商議好這鐵牌是搶還是不搶。
徐白和鄒彥對視一眼,齊齊伸手将莊随壓了下來,三個人趴在一處土坡後。
莊随掙紮着露出一個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覺得,這樣做不好。”
“噓!”徐白壓低了聲音,“他要過來了!”
“别管好不好的了,”鄒彥亦道,“總之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就不要想着下賊船了,趕緊想辦法把那鐵牌弄過來才是正經。”
好啊,姜簡催着他去找柳言生要字畫,這兩個又催着他去找柳言生要關防牌。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他一個好好的王府公子,成日裡被撺掇着搶人東西,而柳言生就更倒運了,本本分分一個風流才子,不是被逼着寫字就是被攔路搶劫。
莊随深深地歎了口氣:“柳言生這人不是個能被銀錢打動的,威逼恐吓又顯得下作,我看你們還是趁早放棄得好。”
鄒彥:“謀事在人。”
徐白:“成事在天。”
兩人随即合力将莊随推了出去。
莊随:“!!!”
莊随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柳言生,幹巴巴道了句:“……好巧。”
“你身上可有出入校場的鐵牌?”鄒彥拍着手走近,“你要是能把這牌子給我們,要什麼都隻管提。”
“诶,”徐白笑眯眯地跟在後面,“不是給,是借,往後你每回來這兒就借我們一個時辰,交個朋友,也做一筆長久的買賣。”
柳言生點點頭,了然道:“原來你們是來劫道的。”
鄒彥眉頭一擰就要反駁,卻被徐白按下:“怎麼會是劫道,有心結交朋友罷了。既然是朋友,有福同享也是理所應當吧。”
好個理所應當,饒是莊随自認不是個臉皮薄的人,都要被他這話臊死了。
破天荒的,柳言生的神情竟然頗為認同,痛快道:“這話也不錯。”
就在莊随疑心這人是不是氣瘋了時,柳才子話鋒一轉:“不過出入鐵牌是絕不能外借的。”
鄒彥冷哼一聲:“不借就不借,我還不能——”搶嗎?
“但你們要出去,我也知道一條路可以走。”
——一盞茶後。
“你說的路,不會就是這個狗洞吧?!”
離哼哈二将的窩不遠處,三合土夯實的營牆角落,赫然豁着一個碗口大的狗洞,嗚嗚地漏着風。
就算是莊随在王府裡為了偷溜挖的洞都沒這麼粗糙,他怎麼看這個洞怎麼别扭,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專門放在這兒等我們鑽的,”徐白歎了口氣,“巡營的軍伍看不見這個洞嗎?”
趙珩為了防止有人翻牆連營牆上都紮滿了碎瓷片,怎麼可能會留下這麼顯眼的一個纰漏?
柳言生站在一旁,一副隔岸觀火的謙謙君子樣,似乎對幾人滿腹掙紮的情緒一無所知。
這個狗洞,于莊随三人就像在餓鬼面前碗摻了毒藥的紅燒肉,就算知道吃下去十有八九會毒死,但是反正不吃也會餓死,誰會在乎那點無關緊要的耗子藥,他們隻希望那耗子藥不要太難吃。
莊随掙紮了片刻,動作娴熟地推開堆在洞底的黃土。
他語調輕快,彷佛解釋着什麼世間真理:“這種洞不要看它的上面的空間大小,隻要把下面的土挖開,想怎麼進出就怎麼進出。”
徐白和鄒彥一個目光複雜,一個面孔扭曲:“你到底是怎麼會對狗洞有這麼深刻的見解?”
“小爺的事你少管,”莊随帶着那麼一點傲氣擡了擡下巴,把目光投向作壁上觀的柳言生,“柳公子也一起吧——”
“畢竟有難同當才能有福同享啊。”
上過學堂的人都知道,但凡要做什麼壞事不想被師長責罰,那就拉上夫子的得意門生,事後借着得意門生的面子再說兩句軟和話,天大的事也能變成小事。
柳言生面上波瀾不驚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痕:“等等——”
“走吧您!”徐白和鄒彥怪笑一聲,中間挾着的人一變,硬生生夾着柳言生從狗洞裡擠了出來。
——
西安門外大街是一條商市街,又臨近皇城,天南海北什麼樣的貨都有,五湖四海什麼樣的人都有。
莊随幾人在軍營中憋悶許久,就想到這裡看看新鮮。誰知新鮮沒看到,看到一場鬧劇。
“爹——”
“還叫爹啊?你爹把你賣給我了!小娘皮子,你現在該叫我阿爺了!”
那姑娘嗚嗚咽咽,眼淚流了滿臉,通紅眼睛又驚又懼地看着拉扯她的粗魯漢子,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還有一個穿着陳舊棉袍的山羊胡男人,像見不得人一樣,畏畏縮縮地藏在門柱後面。
山羊胡咧開一張嘴,一副無奈可憐又難堪可恨的模樣:“我的兒!爹也是莫得法子!不把你賣了,他們就要打死我!”
姑娘仍是驚恐地搖頭喊爹,素色裙擺粘了灰泥,像隻即将被抓住殺死的幼鳥。
漢子猙獰地笑,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一百兩銀子!你不跟我走,你爹的手腳就要被剁掉了!”
莊随幾人皺着眉,停下了原本要往玉髓樓走的腳步。
姑娘的爹在“剁掉手腳”的威脅之後完完全全躲在了門柱後。
山羊胡瑟縮道:“囡囡,你等着啊,等爹赢了錢就把你買回來……對,赢錢……等我赢了錢……”
那人像魔怔了一樣。
漢子的耐心似乎耗盡,他罵罵咧咧地把姑娘扯起來:“媽了個賤皮子,跟你爺爺裝什麼烈婦!”
“啊啊——”
姑娘的辮子被用力揪起來,驚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