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那瘦弱的姑娘,一路跌跌撞撞,偏偏那個漢子兇悍異常,圍觀百姓即使有不忍也沒有敢出頭的。
行人又聚又散,那些人的眼光裡閃着不太明确的光,嘀嘀咕咕的話語聲讓人遍體生寒。
柳言生眉頭緊皺就要上前一步,卻被鄒彥拽住。
“做什麼?”
“我們這兒加上你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才隻四個,”鄒彥冷靜道,“那邊不算那個王八蛋,暗中圍着的打手至少有六個,我們若是出頭,難說能全身而退。”
“那就放任不管嗎?”
“自然不能放任不管,這皇城底下少有我不敢管的事,”徐白從衣袖袋裡摸出三枚魏五铢錢,“且待我算一卦看看如何管。”
莊随等人:“……”
莊随誠懇建議:“半仙兒,你要是真想算卦就去西城兵馬司去算。”
徐白不解:“為何?那裡風水好些嗎?”
“風水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就把兵馬司巡捕叫來,也省得打擾你起卦算命。”
“有理,”徐白想仙氣飄飄地甩一下衣袖,隻可惜營服緊得根本甩不起來,“你們在此留意,在下去尋救兵來。”
鄒彥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實在一言難盡:“那接下來怎麼辦?”
“柳兄,你對律令熟不熟?”
柳言生颔首:“精通。”
莊随不自覺地掃他一眼,心道這位兄台還真是不謙虛。
“同他們說說略人略賣人的律令,先拖個一刻鐘,”莊随指着躲躲藏藏的山羊胡,“我和頌常從那邊翻牆過去,去那賭鬼背後把他揪出來。”
三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頭,一前一後地迎向了鬧哄哄的人群。
柳言生朝他們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姑娘看見有人站出來,立馬撲了過來,散亂的鬓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莊随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見着她生了一個圓潤的鼻頭。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朝他磕頭,泣不成聲:“公子,公子救救我……小女子願做牛做馬報,報公子的恩情……”
那漢子擡眼看他,右手手指搓了幾下,眼裡帶着算計。
“哪裡來的小子,”漢子吊着眼,“毛沒長齊就上街搶姑娘!各位看看,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居然要搶人家閨女!”
山羊胡本來都躲了起來,這會兒又冒出來:
“不能搶!銀子還沒給我呢!你,你得給我一百五十兩我才把閨女賣給你!”
“你賣誰?”柳言生指着跪着的姑娘道,“她既不願被賣,你又沒有官媒,按大虞律法,她若為奴為婢,你們二人當處杖一百,流三千裡!”
山羊胡并沒有顯得如何慌張失措,他像個無賴一樣躲在門柱後,探出半顆腦袋:“老子是她爹,養了她一十五年,今兒個收點聘禮錢還要打我闆子,天王老子也沒有這個理!”
“你方才明明要把女兒賣給他。”柳言生看着山羊胡,語氣沉肅,“你不配為人父。”
兇漢哈哈大笑:“我是他女婿!我今天要帶我媳婦兒走也輪得到你管?”
山羊胡忙不疊點頭:“他給的錢多,他就是我女婿,我女兒就得跟他走。”
漢子又作勢要去扯姑娘的辮子,吓得姑娘膝行幾步跪在了柳言生身側。
柳言生冷聲道:“誰同你們說做妻子就不算犯刑律?略人為妻妾子孫者,杖一百徒三年,你休想在這裡颠倒是非。”
姑娘拉着他的袍角,從柳言生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她白淨的下颌,仍看不清臉。
“公子、公子救我!”
眼見着那邊就要拉扯成一團,莊随攀着院牆,好險沒從上面掉下來。
“稚行,這柳公子行不行啊,我怎麼看他快要被推倒了?”
“應當行的吧,”莊随咬牙翻了上去,距離山羊胡躲的門柱不到五步之遠,“我左你右,不信抓不住這個喪良心的王八蛋。”
兩人一并從院牆上跳了下來,豹子一般貼地奔行,一左一右擰住了山羊胡的胳膊。
“狗東西,再敢說一句你要賣女兒?”鄒彥一腳踹在山羊胡的膝彎,生生把他壓得跪了下去。
“你哪隻手賭的錢就剁哪隻手,賣女兒算什麼好漢!”莊随氣得要給他來一拳,對上山羊胡正臉的時候才發覺不對勁。
怎麼他的胡子竟好像是粘上去的?
而且那姑娘的鼻頭是圓的,這人的鼻頭是勾起來的,父女倆居然沒半分相似之處。
這時鄒彥叫了一聲莊随。
莊随還在震驚中,而鄒彥的聲音已經趨于崩潰。
“莊随,莊随!我們被圍起來了!”他喊道,“那抓人的漢子還按住了柳言生,說柳言生碰了他妻子,要把他捉去見官。”
四周突然間滿是一臉橫肉的兇漢圍着他們摩拳擦掌。
莊随難以置信地望着鄒彥:“你說他說了什麼?”
“他說,柳言生摸了他妻子的手,”鄒彥艱難道,“要給錢,不然就說他犯奸。”
“不是,”莊随也要崩潰了,“方才明明是他要強搶民女的!”
被兩人強扭住的山羊胡嘿嘿笑了一聲:“同你們直說了罷,我雖然不是她的親爹,那漢子可是她的親夫婿,你們啊,乖乖掏錢吧!”
此時,正在西城兵馬司的徐白剛剛解完卦。
“嘶,上乾下坤,竟搖出了個否卦出來,”徐白盯着卦象喃喃自語,“這是要犯小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