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歡孔武有力的還是弱質纖纖的?”這位疑似鸨公兀自滔滔不絕,“若說平常人來自然喜歡那千嬌百媚、身姿曼妙的,但我觀公子自身氣度亦是不凡,想來看不上我手下這些俗物。既然如此,那我就忍痛将頂好的貨色獻與公子玩樂。不敢欺瞞公子,這鮮鮮嫩嫩的雛兒,賞樂起來才更加有趣味呢。”
說完,他就拈着絲帕捂嘴“呵呵”的笑了起來。
他在這一行浸潤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如莊随這般,一看便是少不更事的富貴公子,屬于好伺候、人傻錢多那一類的。
再看他對面的莊随,果然臉紅耳熱地說不出話來。
然而莊随還真不是被他口中的話羞的,實是因為濃郁的熏香憋氣憋的。
“随便什麼人都行,”莊随指着馬奴隔壁那間房,“我要那間雅間。”
鸨公遲疑:“這間恐怕不大好,公子不若換一間?”
“就要這間,我看它風景好,就喜歡這樣的不行嗎?”
鸨公臉僵了:“……可是它對着的是恭廁啊。”
莊随:“……”難怪馬奴要選最偏僻的地方。
他見莊随臉色一變,恐這樁生意不能成,忙寬慰道:“公子這樣的癖好我也懂,有些人就是喜歡看這等地方辦事。公子放心,我這就去帶人來。”
“不是,我沒——”
莊随眼睜睜地看着鸨公一扭一扭地飛速離去。
小爺的英名,毀了。
他遊魂似的往樓上飄去。
可沒想到剛要過拐角就被人撞進了懷裡,那人柔弱無骨地攀着他的肩:“公子可是聽信了那扒皮王八的鬼話?他騙你呢,那沒熟的青果子有什麼好吃的,幹幹澀澀懵懵懂懂的。”
“公子要嘗自然要試試我這般久經風月的品蕭絕技啊……”
小爺的耳朵,髒了。
大約他今天就要埋葬在這淫詞亵語裡。
莊随萬念俱灰:“你最好還是離我遠點,男兒家的清白也很要緊,小心我帶着你一同從樓上跳下去以死明志。”
那男子笑得停不下來,摟着他的腰說:“公子的腰牌露出來了,跳樓之前還是先把差事了結了吧。”
莊随又活了過來:“你是?!”
“我名竹仙,”他推開門帶着莊随一起進了雅間,“是錦衣衛在此的暗樁,金錢空的線索就是我給出去的。”
“隻是恐怕這事沒那麼簡單。”竹仙苦笑道,“前日有個員外帶着一隻犀角杯來越人宿賣弄,落的是慧心和尚的款。這杯子原是禮部一位大人的心頭好,他買來之後連水也不曾沾過,日日捧在手裡,隻可惜被金錢空盜走了。”
“我就激了他幾句,說杯子和壺都是一對的,他隻有杯子算不得圓滿。這馬員外就說要買一個絕頂好壺來,他連着兩日沒有出門,今日才急匆匆地往這兒來了,我因此猜測他們會在越人宿做交易。”
“隻是沒想到兄弟們進屋抓人之時隻見到已然身亡的馬員外和一個鬼面具,窗戶大開,這人竟然在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溜了。”竹仙從胸口掏出了那張鬼面具,“後來我看到了這個,便懷疑他們是調虎離山,那個逃走的人根本不是金錢空,或者托名金錢空盜竊的根本就不止一人。”
那張鬼面具形制粗犷且磨損較多,是與應天截然不同的北地樣式,而金錢空一向隻在應天及周邊活動,十有八九是南人。
莊随這下全明白了,他說怎麼這麼久了越人宿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是假的金錢空把錦衣衛都引走了,他們追得匆忙,也沒人想起要提醒前門守着的幾人。
但他還有個疑問,“如果不想被抓住,不來就是了,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調虎離山?”
“你沒有常在越人宿出入自然看不出來,”竹仙壓低了聲音,“樓下有許多人都是僞裝的歡客,隻要了飯菜,不要酒也不要人陪,腰間衣服隆起八成是帶了刀棍。”
難怪那鸨公見了他就急忙上來推薦,原來是今日生意差了要攬客。
但莊随也不是天縱奇才發現了有詐才進來的,他是跟着那前後不一的馬奴進來的呀!
他一時也想不明白這二者有什麼聯系,索性先抓着這明顯有問題的人不放再說,反正褚渲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馬奴耳濡目染能好到哪裡去。
“有沒有法子能看到隔壁是什麼情形,”莊随言之鑿鑿,“我懷疑這裡面可能就有賊人的同夥。”
竹仙一愣:“有倒是有。”
他俯下身在牆角按了個什麼機關,那兒就露出兩個小孔來,正對着一鋪鴛鴦戲水的床面。
“你也知道這種地方都是為了巫山雲雨來的,有些客人就有這種偷窺别人辦事的癖好……”
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熟悉。
莊随:“……好了,我們聽就是了,不必多說。”
隔壁先是一陣沉默,而後馬奴的聲音沉沉響起。
“閣下借我的名号偷到了官府的頭上,這事兒可不大符合江湖道義吧。”
另一個聲音韻律奇怪,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極為緩慢,讓人無端覺得陰冷。
“我記得,你們江湖上的規矩是官府之物不偷、将死之人不偷、孝義之士不偷吧。”
“你知道為何還要在上甯縣衙留下我的名号!”
“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偷他的官印,我們偷的是知縣方永才的信函。隻是這信函裡有他的罪證,所以他惶恐不安隻能說丢失了官印。我們是替天行道懲治你們虞朝的貪官,何錯之有?”
那人端起茶盞,屋内一時無聲。
金錢空艱澀道:“……可你們這般行事豈不是将我拖下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