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的田徑場是标準的400米跑道，一千米就是兩圈半。
林以羨不着急，等着大部隊把距離拉開了，然後默默追到前幾的位置。
她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不慌不忙，腳下保持着合适的頻率，眼睛盯着前面幾個體育生，緊咬着不放。
慢速維持了一圈半，看着體院的人開始加速了，她也跟着提速，腳步一下生風，和體院的女生漸漸持平。
“我靠，居然追平了！”
“什麼什麼！經管的嗎？”
“那不是大院之前那學生會長嗎？學習好就算了，怎麼運動神經也這麼牛啊！”
“學生會長？那不就是上周論壇上說的那個——”
看台上的吵吵聲越來越大，混雜在一起。
林以羨均勻着呼吸，體院的人看她追上來了，還死死咬着不放，大概是心态急了，呼吸頻率一下亂掉，腳下拌了個磕碜，把後面的其他兩個女生吓了一跳，速度霎時降了下來。
林以羨見機全力加速，直接反超，以零點幾秒之差領先越線。
過終點之後她又往前小跑了一段平緩呼吸，然後才準備回頭慢慢走回終點線。
腦子裡也沒想太多，也沒注意到她在越過終點線的一刹那，經管學院的看台上發出多大的嚎叫聲。
正走着，幾個女生朝着她小跑過來，手上還拿着毛巾和礦泉水。
“學姐辛苦了，太厲害了吧，居然跑過了體院的人。”
“學姐喝水，擦擦汗吧。”
“不愧是擁有馬甲線的人......”說話的女生還把實現往林以羨的小腹位置瞅了瞅。
“......”
女生們湊到林以羨面前，眼裡冒着小星星，誇獎之詞毫不吝啬。
林以羨被她們叽叽喳喳鬧得不行，話都插不進去，這時身邊有人直接把她拉出女生們的包圍圈。
女生們剛想發作表示不滿，看到是沈梓璇以後，知道她和林以羨交好，也不好吭氣。
“我耳朵都快炸了，她們也太能說。”林以羨都覺得剛剛她的沉默震耳欲聾，小聲嘀咕。
“怪誰啊大小姐。”沈梓璇松開林以羨的手腕，吐槽道，“不過還真不錯，經管這個萬年末尾居然有個項目掙到了第一，導員指不定要過來親你一口。”
林以羨聽着沈梓璇語氣不對，防備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我就是一個湊數的。”
沈梓璇小聲呸她：“你還知道你是湊數的？當着全校的面大張旗鼓跑了個第一，你讓體院的人老臉往哪兒擱，我覺得她們都快想過來把你吃了——”
“就像身後那群小學妹一樣。”
林以羨打了個激靈。
看她這樣，沈梓璇笑得神神秘秘，放低聲音道：“不過嘛，為了獎勵你拿了第一，給經管争了口氣，我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驚喜還是驚吓？”林以羨顯然對沈梓璇的套路異常熟悉。
沈梓璇故作沉思：“這有點不太好定義。”
“那不要了。”林以羨直接道。
“要不要拒絕得這麼幹脆啊，你會後悔的。”沈梓璇擡起手指，朝着東南方向幾米開外的位置指了指，“喏，那邊。”
“我能後悔什......”林以羨摸了把額角滾落下來的汗珠，下意識跟着看過去，話音未落，隻見個戴着口罩身穿紫色格子短衫的嬌小女人出現在視野之中。
“嘶——”
隻一眼，林以羨就認出了封绫，倒吸了口冷氣。
應該是知道林以羨看到自己了，封绫擡手朝她揮了揮。
“以後想喝酒，你自己買單。”林以羨給沈梓璇甩下一句話。
沈梓璇反應半秒，怒号：“我靠，你這人！居然恩将仇報！”
也不管沈梓璇在後邊嚎什麼，林以羨不再理她，幾步小跑到封绫面前，一時覺得周身萦繞着名為尴尬的情緒，擡手撓了撓臉頰，臉上還是帶着笑意，低聲問：“什麼時候來的？”
封绫的眸子亮晶晶的，紫色襯得她氣質靓麗，自然地融入進一群大學生的環境之中。
看着朝她跑來的林以羨露在空氣之中細嫩雪白的肌膚，她慶幸着今天天氣溫和，口罩也遮蓋住了她的臉龐，沒有讓绯紅的臉頰暴露在林以羨的面前。
“你剛上起跑線的時候......”封绫也同樣低聲地回答，音調軟糯。
林以羨聞聲，笑容都跟着僵了一下，沒頭腦地沒話找話：“今天沒錄音嗎？”
“今天和明天都休息......”封绫眨了眨眼，獨特的微甜音色被口罩過濾之後，添了番味道。
林以羨口不擇言：“噢，對，是這樣......”
日程她都過目了，怎麼還能問出這麼笨拙的問題。
封绫第一次見到在工作之外的林以羨，超出預料的，她看到了一股極端的反差，竟讓人覺得更有魅力了。
封绫手掌中攥着沈梓璇在離開之前給她塞過來的毛巾，本還想着這麼溫和的天氣壓根用不上，但面前這人脖頸和臉頰旁，汗水一直順着滑膩的肌膚流淌而下。
被包裹着的柔軟和小腹上優美的線條。
手指在毛巾上摩挲幾下，揪着布料的手才緩緩擡起伸到林以羨的面前，故作鎮定：“那個......你臉上的汗，要不要擦一下......”
林以羨微微垂眸，看了眼毛巾，又偷偷瞄了一眼封绫，頓了下，随後接了下來：“謝謝......”
不确定是不是錯覺，但氣氛染上了暧昧的味道。
林以羨拿着毛巾在臉上輕輕壓了幾下，把汗水吸走，鼻間飄來一陣清香，動作停了下來，幾秒後裝似無意地移到下邊擦脖子上的汗水，臉頰燒紅。
她不是那麼容易臉紅的人，一千米對她來說不是難事，換做平常也就是呼吸會急促些，什麼時候紅成這樣過。
隻是她一下就認出毛巾上的香氣是屬于封绫的，莫名害羞。
每一次靠近封绫時，她總能聞到。
封绫看她擦了汗，臉龐漸漸紅潤，問：“你很熱嗎？怎麼臉這麼紅？”
林以羨笑着打哈哈：“跑猛了，有點熱。”
封绫這才想起什麼：“恭喜你拿了第一。”
她語氣愉悅，是真心為她高興。而且，她那副專注向前奔跑的身姿，特别吸引人。
林以羨被她的心情感染，看着她笑，也跟着笑。
一早的陰霾都被打散了。
“......是誰啊，怎麼感覺沒見過，和學姐認識的嗎？”小學妹們見林以羨直線朝着封绫過去，連個眼神都不剩下給她們，便開始碎語八卦。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好像不止認識？很熟吧？”另外一人問道。
“外校的？”
“可能吧......”
裁判喊着讓一千米前三名上頒獎台領獎，林以羨一門心思全在封绫身上，壓根聽不見别人說話。
直到廣播站的學生直接拿着麥克風喊人，林以羨這才後知後覺扭頭看過去，經管學院的看台上一群人帶頭喊着：“林以羨學姐——上台領獎啦——”
林以羨人麻了，這麼多人看着。
見逃不掉了，她隻能小聲和封绫解釋：“你等我一會兒，早上的活動馬上結束了。”
沈梓璇看林以羨離開，也朝封绫比劃了個手勢，讓她現在後面的椅子上坐一下。
封绫雖然對林以羨的受歡迎程度有所耳聞，但沒想到比她想象中更加。
男女通吃啊......
毛巾林以羨沒還給她，抓在手上帶走了。
她的位置能夠看到場内的LED大屏，此刻的攝影機正追蹤着即将上台領獎的學生，她很快又捕捉到了林以羨的身影。
雖然校運動會大部分是體院的主場，但偶爾也會有黑馬出沒。
比如林以羨這樣深藏不露還被迫營業的。
看着屏幕裡映照出林以羨奕奕的青春神采，封绫不自覺有些走神。
這樣的環境離她太遠了，忽然靠近以後，竟有些貪戀。
有些貪戀......林以羨所擁有的不同模樣。
林以羨感受着脖子上挂着金牌的重量，擡眼看到李麗從教師的休息區跑過來，激動得不成樣子，走過去道：“給您争面子沒？”
李麗‘哎呀’一聲，手抓着金牌愛不釋手：“我還以為經管這一屆什麼都沒了，沒想到還能見到塊金牌。”
林以羨索性把金牌摘下來給她：“那給您保管？”
“給我幹什麼，我就看看，你自己留着還能加分。”
“我都大四了，加分有什麼用？”林以羨哭笑不得，“挂在您辦公室吧。”
李麗不推辭了，直接接過來：“小姑娘真懂事。”
看她這麼高興，林以羨也鋪墊夠了：“那李老師，打個商量？”
“什麼？”
“我都這麼努力了，就順便給我放個假？幫我和學生會小王老師打個招呼，下午和明天我就不來了。”林以羨盯着她，眼神真摯。
李麗正在興頭上，見她這麼說，問：“你有事？”
林以羨斟酌了一下用詞：“要陪一下公司客戶......”
李麗倒是知道林以羨上班去了，但是具體的沒了解，了然地點點頭，又疑惑道：“你們公司客戶周末還要人陪呢？”
“這個，情況特殊......”林以羨佩服李麗的思維拓展，勉強找了個借口敷衍。
“行吧行吧，我會和小王老師說的，你忙你的去吧。”李麗沒理由拒絕，何況本身大四的學生就不是強制要求來參加運動會的。
不知道沈梓璇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林以羨瞥她一臉憋笑的臉色：“笑什麼。”
“要陪公司客戶哈哈哈哈！虧你想得出這種理由！”沈梓璇原本沒想笑得這麼大聲，被她一問徹底繃不住了，“你怎麼不說你想追你公司客戶？”
林以羨懶得理她，扭身找封绫去。
她猜到封绫能在這裡估計就是沈梓璇的功勞，不然誰還能有這種閑工夫做這事兒？
瞧沈梓璇還跟着她，林以羨說：“我和班導請假了。”
沈梓璇‘噢’了一聲：“專心陪客戶是吧？”
林以羨：“......”
“我之前答應她們去學生街逛逛呢，那就把導遊的任務交給你了？”
“她們？”林以羨隻看見了封绫，沒見着還有别人在。
沈梓璇：“助理姐姐也在，她嫌鬧，沒跟着一起進來。”
“就張佳和封绫？”林以羨覺得不可思議，“你沒請水澤香奈來？”
“大周末的，我不讓人家睡個好覺，打擾人家做什麼？又沒人想追她。”沈梓璇理直氣壯地說道。
林以羨一時語塞，自己的心思倒是被她摸了個透。
“你陪你的客戶，我幫你把助理姐姐支走，行吧？”沈梓璇笑嘻嘻地說道。
.
林以羨去更衣室重新把早上時穿的衣服重新換上。
米白色寬大短袖和深灰色的闊腿長褲，與運動風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
但都極為好看。
單單看着臉都覺得養眼，何況身材那麼好，完全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能不好看嗎？
她拎着個袋子走出來，裡面是她剛換下來的衣服，見着封绫，說道：“餓了沒？我把衣服放到車上，然後請你去學生街吃好吃的。”
封绫點頭，應着：“好。”
身後傳來了躁動。
兩人一塊兒回頭，看到運動場裡的學生成群成群地開始往外走，看來是準備約着一起去食堂吃飯。
中午午休時間就兩個來小時，很少人會選擇往校外跑。
畢竟老老實實地在運動會上坐個兩天都能拿到學分。
林以羨習慣性往封绫的身側走近。
封绫也感受到溫熱的氣息靠近。
誰也沒說話。
中城大學裡種滿了銀杏樹，十月份的校園裡，随處可見銀杏葉飄落，遍地金黃。
鞋底踩在葉片上，沙沙輕響。
人流散去，吵鬧聲也随之消失。
周遭的環境倏地安靜下來。
林以羨開始從心底裡感謝沈梓璇了。
她借着身高的優勢，悄悄地偷看封绫好看的側臉，長長的睫毛撲扇一下、又一下。
目光往下順到頰側——
原來不笑的時候也會出現小梨渦嗎？
鎖骨也好看。
正沉醉在觀察封绫的樂趣之後，無節奏的腳步聲又急又重，愈發接近，然後耳邊放緩。
“學姐......”
來人的聲音倒是透着一股子溫文爾雅，可林以羨聽見卻立刻收了臉上的笑意，冷着神色轉頭過去。
“還有事？”她很少不耐煩，最近頻率逐漸高了起來。
宋正清瞅到林以羨的臉色，略頓，而後道：“你下午來嗎？”
分明是已經知道林以羨之後的運動會都不會出現了，偏偏還要追上來問一句。
“不來。”
宋正清聞言，臉色不太好。
林以羨還在學生會時，對他的态度最多到普通同學，這段時間，卻越發地冷淡。
宋正清視線落到她身旁的封绫身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印象中沒有見過這個人。
但凡是林以羨身邊出現過的人，宋正清每一個都記得。
林以羨最讨厭宋正清這種随意打量人的眼神，不動聲色往旁側挪了一步，擋住他看向封绫的目光：“我有事忙，沒話講就别浪費時間。”
“明晚學生會有聚餐，大家都說學姐拿了第一，想一起幫忙慶祝一下......”他刻意把語調放慢拖延時間，順便觀察林以羨的反應。
林以羨不喜歡參加聚會，但偶爾還是會給些面子，不過是她曾經還在任的時候。
“不了，你們學生會自己好好玩，我已經卸任了，不用帶上我。”林以羨拒絕得也比往常幹脆利落。
矛盾還沒處理好，也能想着玩樂。
林以羨都佩服他們心這麼大。
宋正清面子有些挂不住，佯裝微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那我轉達給她們。”
“嗯。”不想久留，林以羨轉向封绫，輕聲說了句，“走吧。”
變臉快得就像換面具。
宋正清臉色平靜目送她離開，牙齒卻咬得咯咯作響。
感受到林以羨的情緒變化，封绫擡眉，看到她微微皺起的眉頭，悄然湊到林以羨身側，手臂無意貼上林以羨的手臂。
觸感細膩溫暖，林以羨呆了下，對上封绫的眉眼，對方問：“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以羨很會藏心思，但不包括親近的人。
她好像開始下意識在封绫面前露出些情緒。
已經被看出來了，她也耿直地不想否認，微微點了下頭。
雖然聽不明白林以羨和宋正清之間的對話，但人是會聽得懂語氣的，特别是，她不小心和宋正清對上眼時，那種難于言表的感受。
和澤井宏樹看她時的眼神不同，但同樣令人膽寒的目光。
“就是些小事，沒事。”雖然承認了心情不好，但不會把原因讓封绫知道，免得連帶情緒。
能像現在這樣和封绫走在移一處，想想就會把不好的給抵消。
“對了，工作安排會不會太緊俏了，我聽說進度有些趕。”
原本還說要周末加班，被林以羨拒絕了。
沒有足夠的休養就沒有好的狀态，她一直堅信這點，否則秦夜白就不會給她安上個‘養生女王’的綽号。
“節奏剛好，倒不如說，比之前輕松很多。”封绫小梨渦浮起來，淺淺笑着。
準時上班，準點下班，周末雙休，像個普普通通的職員而不是時間跟着日程走的配音演員。
林以羨一聽更是開心，随意脫口而出：“畢竟我也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