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峰山腳,城鎮。
妖豔的美女,鳳池,正款款走在街上,步履搖曳生姿。
她妩媚的鳳眼瞟過道路兩旁的店鋪。
雖然天色尚早,但這些鋪子已經開始陸續開張了。
或許是風氣使然,這裡大多都是鐵匠鋪,擺出來的除了少量工具、農具以外,大部分都是刀劍,琳琅滿目,寒光耀眼。
鳳池扯了扯裙擺,免得自己嶄新的衣裙被旁邊鋪子上戳出來的長刀劃到。
在把新的刀劍抱到鋪子上來的結實少年看到她,一愣:“啊……”
鳳池懶懶站定,上下瞥了少年一眼:“喲,趙家小子。你怎麼沒跟那小丫頭一起去讀書?”
結實質樸的少年撓了撓頭:“我還是想賺點錢。而且……我不像螢,不是讀書的料。”
鳳池哼了一聲,沒說什麼,轉回臉走了。
待到她走遠了些,鐵匠鋪的主人,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趙佑,你小子不會在偷懶吧?”
趙佑慌忙擺手:“沒有沒有!隻是看到認識的人……”
中年店主順着他目光瞅了一下,神色有點微妙。
“那女人啊。”
趙佑疑惑地看着他:“老闆,您也認識她?”
“聽說了一點傳聞……說外面來了個狐狸精,迅雷不及掩耳地搭上了鎮子裡的前修士,還哄得對方要談婚論嫁。”中年店主啧啧,“就算是木峰末位淘汰下來的弟子,也不是一個凡女配得上的。她到底有什麼手段?”
趙佑遲疑地開口:“這裡,不是叫金峰麼?”
老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聽話是不是聽不懂重點?”
趙佑噎住。
“被山上淘汰的弟子,有幾個願意在原來的山腳下過日子?萬一遇到山上下來的老相識,看着對方人模狗樣,自己混得這麼慘,豈不是比死還難受。”店主懶懶道,“咱們鎮上武館的大師傅,觀瀾……他也是火峰下來的啊。”
“哦,哦。”趙佑愣愣道。
看到少年眼中的茫然,店主搖了搖頭:“算了,你這種傻小子,還是老老實實跟我學打鐵吧。”
少年肅然道:“多謝老闆。”
老闆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現在給你的薪水不多,但隻要你好好幹,改天我開分店了,讓你當店長……”
他們的聲音,漸漸融入嘈雜起來的長街。
鳳池在朝鎮子上的醫館那走。
眼見着就要到了,她卻突然瞥到一個人。
她頓了頓,還是擺出一個漂亮的笑臉:“長青公子,早——啊。”
比初見時高大、瘦削,也比初見時疏冷許多的黝黑少年,沉默地走過她身邊,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她這麼大一個活人。
鳳池臉色一瞬間垮了。
她怒氣沖沖地沖進醫館,拎出在裡面打雜的圓臉姑娘:“首領他最近到底什麼毛病?!那死人臉看着就來氣。我沒砍他全家吧?”
跋涉的路上,流民們都稱長青為首領,很多人到現在都沒改口,鳳池也是同樣。
菖蒲愣了愣,反應過來。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
“你要不要給他把把脈,開幾副方子。”鳳池滿臉嫌棄,“男人是不是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啊?他是不是心肝脾肺腎哪哪都不調,你給他調調。”
菖蒲隻是慢慢搖頭。
她很輕地開口:“我醫不了心病。”
妖豔的女人一愣,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反而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那種拽小子也會被甩……不知怎麼,突然爽了。”
但看到菖蒲眼下的青黑,妖豔的美女還是啧了一聲,斜眼瞥她。
“你也是。在一棵樹上吊死是最傻不過的事情。”鳳池風情萬種地撩了撩頭發:“不如像我一樣,趕緊換目标。也省得你傷春悲秋睡不着覺。女人不睡覺,可是會馬上變老的。”
菖蒲擠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你誤會了……我隻是……最近太忙……因為白天要在這裡工作,晚上還要研讀醫典,還要教人……”
鳳池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哦,是嗎。”
菖蒲不知所措,鳳池歎了口氣,伸手,掌心裡攤着一枚雲海玉。
“算了,随你。我來拿藥——我的美容方子用完了。”
“……好的。”
挎着一包藥,鳳池在街上信步而行,很快又來到了一個鐵匠鋪前。門口赤着上身的精壯青年正在敲打劍身,揮汗如雨。
鳳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胸肌與腹肌。
對方似乎有所察覺,擡起頭來,看到她的時候,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但臉上卻挂起了虛假的笑意:“喲,這不是鳳池姑娘嗎。不去物色您的獵物,到打鐵的地方來消遣啦?”
“喲,這不是張家五郎嗎。”鳳池以同樣陰陽怪氣的語調回敬,“怎麼,發現自己再怎麼賣弄風騷也得不到那丫頭正眼,把氣撒我頭上來啦?”
張小五把手中錘子一扔,盯着她。
鳳池挎着藥包,翻了個白眼:“我好怕哦,有人要打人呢。”
張小五冷笑一聲,朝她走近一步,鳳池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老——闆——”
“怎麼怎麼,出什麼事了?”鐵匠鋪裡面的門簾掀開,金簪挽發、眉目明豔的女郎探出一個腦袋,“啊,是鳳池姑娘。正好。”
她走了出來,将手中捧着的一支金簪遞給鳳池,奇怪地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張小五:“你站這幹嘛?”
張小五咬着牙,一言不發地回去繼續打鐵了。
鳳池捧着雕刻着镂空鳳凰的金簪,笑眯眯開口:“不愧是宅三姑娘,也就您能有這樣的手藝。”
“啊哈哈哈,我也是第一次嘗試打首飾啦,這種精細活兒還挺新奇的。”宅三撓了撓頭,笑得十分燦爛,“花費的材料這麼少,居然可以賣這麼貴!早知道,我五年前就該幹這個了。”
鳳池一愣,瞥了眼她發上金簪:“您頭上簪子,不是您自己打的?”
宅三摸了摸發間簪子,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我相公打的。他有時候超讨人嫌,每次惹我生氣了就打簪子送我,害,都是心計。”
鳳池怔了怔,良久低下頭,笑了笑。
“我隻求能有你十分之一的幸福,就足夠将我前半生的痛苦,一筆勾銷了。”
她聲音前所未有地低,宅三沒聽清:“什麼?”
鳳池搖了搖頭,調整了一下表情,露出妩媚的笑容:“沒什麼,就是商量一下——我成婚時候的頭面,要是拜托您的話……能不能打個折?”
宅三呆了一下,随即露出驚喜之色:“哇,恭喜!”
爽朗的女鐵匠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鎮上,學堂。
金峰城鎮重武輕文,武館比學堂更受人歡迎。
但學堂到底是有學生的,隻不過晨課往往沒什麼人來——
沈甯坐在講席後,擡眼望了一下台下。
台下隻有一個小丫頭,低着頭,一筆一劃地寫着他布置的功課。
畸人盯了她一會,确定她在專心寫功課,才擡手,從懷中慢慢掏出一枚玉簪。
他垂下眼,凝視着玉簪。
玉簪的頭部隐約有了些許花紋,然而還未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