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交替,夜盡天明。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白衣少女仿佛幽魂一般,從金峰的某座深山中飄了出來。
她妩媚的臉上一片空白,目光直直地望着虛空,嘴裡還在念念有詞。
“五天……還有兩天……玄鐵到底在哪……”
火峰之主霄漢給了她五天時間坦白從寬,然而白打的算盤是,在第五天到來之前,收集完原材料、煉出寶劍、打敗雲破夜,走人。
才不要跟這個跟蹤自己的家夥坦白。她堅定地想。
但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已經第四天了。
白面無表情地回顧了一下自己這毫無建樹的三天。
一開始,白想着先把淬火所需的水拿到,因為它最好拿。
于是她前往了水峰巨湖。
可是,整個巨湖的靈氣雖然浩瀚不可測,但其中一捧水的靈氣,卻不太多。白換了好幾個地方取水,都不是很滿意。
再加上之前在巨湖旁突發的劇烈頭痛,滾到湖中的遭遇……甚至,還遇到了謝明流……
白衣少女思考片刻——覺得這裡最後再來也不遲。
第二個想到的,是熔煉所必須的火,也即火峰引以為傲的真火。
但白光是想到那個胸肌快怼到她臉上的壯漢,就立刻決定:這個也往後排。
能煉出真火的修士,已經不會太多,而當真能将其淬煉為陽極真火,從體内引導出來的人……恐怕,也隻有霄漢。難道,她要主動去找這個已經開始懷疑她的男人,讓他分她一縷真火?
白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猛猛搖頭。
第三個,是雷擊木——她想在熔鑄時添加、增加劍身韌度的輔料。
所以白悄悄來到了木峰,甚至都顧不上那雙琉璃眼的存在。
但是。
在白衣少女像小蜜蜂一樣在大震峰旁徘徊,觀察着從何種角度破開萬符封印、悄悄拿一根雷擊木的時候……
琉璃眼的主人,比劍修更快、上次差點把白抓個現行的瓊夫人,偏偏,正好,與下屬一道,來大震峰視察。
在遠遠看到那一身碧色華裳時,白掉頭就跑,沒有一絲猶豫。
“我才不是怕了。”
白在雲中嘀咕,但下一瞬便垮了臉色。
“但話說回來,我跟這個地方是不是有點犯沖……”
為了不引起注意,跑出一段距離後,她就不再用自己本來的法術趕路,而是換成木峰傳令牌所化的飛行符咒,繼續慢悠悠地飛行,同時思考着下一步的對策。
正在她沉浸于思考的時候,一個回神,卻陡然發現有人跟在她身後。
白吓了一大跳,差點動手,卻發現追上來的是與她同期的、名為桑卓的青年。
青年大聲質問她為什麼逃課,聲音非常響亮,白想靠加速甩脫他,但木峰發給新晉弟子的飛行符咒速度有上限——于是她飛了一路,他也追了一路。
“才第二次課你就敢翹課!講師臉都綠了!你還想不想在木峰待下去了!”桑卓在雲間怒吼。
“我是忘記了——”白試圖分辯。這确實是事實,最近各種糟心事,她哪還能記得起木峰的課業?
不對,她根本就不是來上學的!
白在心中大喊,對方卻更大聲:“我去你住處找你,你也不在!你到底跑哪去了!”
這就是不能告訴他的秘密了。
白衣少女一個急停俯沖,沖入山間密林。桑卓沒反應過來,一瞬間就被甩脫了。
青年的怒吼隐隐從天上傳來,密林中的白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悄悄溜出了木峰。
前三次嘗試均折戟沉沙,白無奈之下,決定去再探一探天工範的底細。
作為與原材料同等重要的模具,這土峰至寶,已經明确在韓無言殿中。
當白試探着靠近韓無言的寝宮,發現韓無言不在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好運,正打算趁機闖空門,去瞅一瞅天工範的模樣,結果,卻正好遇到其他人來找韓無言。
而此人,正是上次在土峰峰主殿裡,盯着她不放的中年長老。
對方看到她,也愣了一下,然後便笑了起來。
“那之後怎麼一直不見你?你想拜韓無言為師?”男修眉目間滿是意味深長,“她那裡,你可得不到什麼好處。選她,真不如選我。”
說着,他瞬移到白衣少女身旁,笑着伸手,直接攬上了她的腰。
白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她驚呆了。
單純的少女萬萬沒想到,一個人,竟然能恬不知恥到這個地步——
她還在震驚,而她的胳膊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本能地給了這人一記毫不留情的肘擊,對方一瞬間坐倒在地,捂着腹部,神色比她還要震驚。
白的腿也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想上去補一腳,将這人踹下山,但少女終于恢複運轉的大腦阻止了這隻忠心護主的腿。
低調點。你是來闖空門的——低調點。
反複告誡着自己,白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召出了飛舟,以身後有大蠊追一般的速度飛離了土峰。
兩天時間,沒有任何收獲。第三天起,白就一直在金峰徘徊,為了找到鑄劍最根本的原材料——金,也就是玄鐵。
她原本以為,玄鐵作為金峰标志性的特産,産地應該非常清楚明白。
但結果完全不是這樣。
哪座山都沒有明顯的礦脈,也沒有可見的開采場所。
她隻能猜測,這種重要的物産,被金峰有意隐藏了起來。但具體是怎麼隐藏的,她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找誰去問——她在金峰并沒有什麼熟悉的人。
總不能去問雲破夜吧。
于是她花了一天一夜,在無數巡山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把金峰飛了無數遍,可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苦澀的回憶宣告結束。
在這第四天的上午,白第一百零一次躲開巡山弟子,來到一個崎岖嶙峋、滿是尖銳岩石的無人山峰。
一開始隻是随便找個沒人的地方,但真正落在山上的時候,她卻愣了一下。
有點眼熟。
“是……這座山啊。”
初來金峰,她俯視群山之時,遇到了一個驕橫的年輕修士。他自稱,這是他家祖山。
那日白根本來不及細看,今日一看,卻見此山嶙峋突兀,隻有岩土與巨石,别說樹木,連一株草也沒有,堪稱不毛之地。
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那個驕橫的年輕人,不在這裡。
白有點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就算是祖山……這麼秃的山,應該不會有人來吧。”
旁邊就有一塊大石頭,她慢慢坐了下來,又漸漸變成了躺平的姿勢。
白望着天空。
雲朵閑散地從碧藍的青空中飄過,無比悠遊自在。
少女眼神呆呆的,語氣中卻難掩羨慕之情:“真好啊。”
她用手背搭在眼上,稍稍遮一下刺眼的日光。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都不如,五峰克我啊。”
她呢喃。
陽光溫暖,少女又太累了。
她漸漸睡着了。
白隐約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做夢。
但是她是不該做夢的。
古之真人,其寝不夢——那她,為什麼又在做夢呢?
大片大片的血色侵染着她的視膜,有什麼人毫無聲息地躺在她懷裡——有一張臉對着她,燦爛得她無法看清——
“喂,醒醒。”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
白猛然睜眼坐起。
她茫然了一會,才看到陽光下那個人影。
邋遢的醉漢,歪歪斜斜地站在懸地三尺的飛劍上,胡須幾乎遮住了面容。
他還在飲酒,一邊喝,一邊斜斜地瞟過來。
酒水沾在胡須上,讓本來就積攢了許多污垢的胡須更加肮髒,但醉漢毫不在意,仰頭喝完了酒,又晃了晃空了的酒壺。
“要打瞌睡,别在這裡。”醉漢每句話都噴出濃烈的酒氣,“這裡埋着髒東西。”
白愣了愣。
她從最近的記憶中,翻檢出這個人的名字:“……衛逐?”
男人面無表情,白遲疑地補了兩個字:“……大人?真人?”
她對這些稱呼着實不擅長。
衛逐冷淡地開口:“沒本事的才會巡山,擔不得這種稱呼。”
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對方似乎意興闌珊,移開視線。
“已經提醒過你了。你走不走,不關我事。”
話音落下之後,他便禦劍飛走。幾乎是眨眼之間,他便在雲間消失了蹤迹。
白望着天空,有點茫然。
“速度這麼快……這樣的人,也算沒本事的嗎——”
呢喃未完,白突然神色一凜,拔出腰間佩劍,反手一斬!
劍光瞬間炸開,少女毫發無傷,但手中宅三所贈的長劍,已然碎裂。
劍身變成了滿地的碎渣,而她手中的木質劍柄,更是被劍氣轟成齑粉,從她手心不斷滑落。
白緩緩轉身。
衣着華麗、神色倨傲的青年修士,從飛劍上躍下,冰冷地瞪視着她。
“我尋你很久了。”他的聲音幾乎像是蛇的嘶嘶輕語,“今年的新晉弟子是麼?上次得罪我的事,可還沒過去呢。”
白直視着對方線條淩厲的面容,淡淡道:“我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你。”
她能認出這張驕橫的臉,卻已經想不起當時的紛争到底是怎麼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