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峰聖物之威,分開浩瀚湖面——但也隻是一瞬。
劍仙便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内,投身巨湖,又在刹那間,被水波吞沒。
場上一愣之後,瞬間嘩然。
“這是什麼規矩!峰主豈能親自下場!”
“金峰成績不能作數!”
“水峰也不能!在大比中動手腳,何其無恥!”
群情激奮,仙境般的月下巨湖瞬間嘈雜不堪。
火峰峰主霄漢,正皺着眉頭,手上拿着傳音法器,正在側耳傾聽。
聽了幾句,他站起身來,剛走一步,便被身邊長老制止。
長老已然年邁,眼中卻依舊清醒:“峰主三思。”
霄漢看着他:“弟子有危險時,峰主有責任相救。”
長老容貌衰老,神情卻冷峻:“他們如計劃一般避開了水峰弟子,暫且還沒有性命之憂。水本克火,何況巨湖中有極陰之水。珍重自身,是峰主對火峰更大的責任。”
霄漢沉默很久,坐了下去。
“此次不求結果,你們感覺不對就立刻出來。”他對着傳音法器開口。
土峰暫時沒有弟子傳音,土峰峰主慕九黎臉色沉沉,顯然有些坐立不安,華臻夫人不斷輕聲安慰。
打扮依舊古闆的韓無言,雙手攏在袖中,面無表情地望着湖面。
湖面下,雲破夜已經趕到了金峰弟子身邊。
峰主親臨顯然讓金峰弟子們松了口氣,雲破夜簡單地為癱軟的弟子們注入一些法力,讓嗆水者呼吸恢複正常,便一揮袖,将這些人送出了水面。
之後,劍仙便沖向了巨湖深處。
他劍光如電,照耀漆黑的湖底。
幾位水峰弟子正在一個巨大的湖底溶洞前徘徊。溶洞的洞口被無數藤蔓纏住,此刻這些藤蔓已被扯斷,在湖水中幽幽地漂浮。
一個青年修士看了一眼穿着萬陣法衣的瀾介,小心地開口:“瀾介師兄,這裡是什麼地方?”
瀾介盯着洞口閃爍的流光,淡淡道:“當然是埋着東西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這麼個洞……”修士小聲開口,“難道,這就是那極陰之水的所在?”
瀾介沒有回答,而是走上前去,觸摸了一下洞口隐約的流光。
“嘶”地一聲,他手瞬間彈回。
少年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這個封印,手法果然古老。可惜典籍裡沒寫幾句……”
他原本在蹙眉沉思,卻忽然神色一凜,手勢翻飛,驟然結印!
萬陣法衣光芒大亮,少年瞬間退後十丈!
耀眼的電光劈下,原本與瀾介站得最近的青年修士還沒反應過來,被電光掃到,當場吐血!
鮮血瞬間染紅了一小塊水域。
青年修士重傷,其他弟子上前查看,瀾介卻站在退至之地,一動不動。
他眯起眼,望着緊随電光而來、在水中依然飄逸如仙的劍客。
“沒想到,金峰峰主竟公然破壞大比規矩,插手小輩比拼。”瀾介嘶聲開口,“劍仙所為,真是讓人印象深刻啊。”
雲破夜手持斬蒼龍,神色冷漠。
瀾介已經堪稱目中無人,但劍客目光之中,仿佛沒有活物。
“無恥小兒,心術不正。”傳說中離登天最近的劍客,冰冷的聲音幾乎凍結湖水,“合該受死。”
瀾介卻忽然笑了起來。
少年細長的眼,笑得幾乎成了一條縫隙。
“劍仙,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陣法。”他帶着看熱鬧般的表情,神秘地開口,“典籍上,從來不會提起它,但人們總也忘不了它。”
比霜雪更冷漠的劍客,猛然色變。
瀾介大笑。
“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斬蒼龍,還是我縛蒼龍!”
與清越劍鳴同時響起的,是整個巨湖的轟然咆哮!
岸上,天問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身邊的老者:“師兄,你再說一遍。那個圖案,是什麼?”
“你從小學習,便不肯費心背書。”海晏真人低聲道,“别人認不出,你認不出麼。水峰千古禁術第一,縛——”
“怎麼可能!”天問想也不想地反駁,“縛龍陣被開宗之主親手毀掉,流傳下來的隻有一點殘陣!”
“那點殘陣,不是與剛剛那個圖案的一角,一模一樣麼。”
“你想說瀾介研究複原了縛龍陣?”天問還是不願相信,“他怎麼會有這個能力!水峰千百年,從來沒人能複原,憑他一個半大小子——”
“天才便是如此,一出生便在别人畢生都無法到達的終點。”海晏真人輕聲開口,“我水峰,有救了。”
“有救個屁!”天問實在忍不住,口出粗言,引來海晏真人投來責備的目光,“師兄你是不是想天才想入魔了!那是他爺爺的縛龍陣!是吸幹萬物靈力的縛龍陣!”
“那又如何?”老者輕聲道。
“什麼那又如何!剛剛下去的可是金峰劍仙!”天問急得幾乎要跳起來,“金峰那群劍瘋子哪裡是好相與的!這是要與金峰決裂嗎!”
老人隻是淡淡看着她。
那是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目光。
“師妹。”他輕聲道,“即使不決裂,等我死後,水峰也隻會被其他幾峰不斷蠶食,直至消亡。為了避免那樣的命運——就讓我們祈求,瀾介是真正的天才吧。”
天問驟然失語。
湖畔另一側,土峰峰主慕九黎始終沉着臉。
“我峰弟子,到現在杳無音信。”他低聲開口,要從座椅上起身。
一旁依舊盛裝的華臻夫人,卻按住了他的手。
慕九黎一怔。
“不如,讓韓長老去吧。”
盛裝麗人淡淡掃了一眼韓無言。
“韓長老在峰内聲望如此之高,想必弟子們見到她,心裡也能踏實不少。”
麗人像是在笑,又像是沒有笑。
慕九黎沒有反駁。
韓無言聞言,垂了垂眼。
在土峰長老、弟子們或意味深長、或八卦好奇、或緊張不安的目光下,絕美的女修騰空而起,默不作聲飛入湖中。
岸上其他人,神色都為之一變。
不滿的聲音再度爆發,隻不過這次矛頭指向了土峰。
金峰衆人神色更是嚴峻,護法飛鴻斯文的面上已經失去表情,長劍出鞘。
踏雪立刻拉住了他:“你做什麼?!”
飛鴻皺着眉頭:“韓無言看似老實,其實心眼最多。不能坐視她搗亂。”
踏雪沉默片刻,道:“峰主已經去了。”
“那法陣顯然有問題,我去支援峰主。”飛鴻道。
踏雪卻皺起眉:“是真為了峰主,還是為了韓無言?”
外表斯文的劍修露出了一個陰郁的哂笑。他沒有回答,掙脫同僚的拉扯,禦劍沉入湖中。
這下,岸上當真炸開了鍋。
不少人大聲斥責,甚至有人也躍躍欲試,想要飛入湖中——
海晏真人大聲咳嗽了幾次,但聲音卻被蓋過了。
此時,一個慈和平靜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明明輕柔,卻仿佛有某種可怖的穿透力,讓嘈雜的湖岸上,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如今,這到底是弟子的大比,還是峰主、長老、護法們的大比?”
被輕紗遮住雙目的碧裳女子,在湖畔淩風而立。
她身姿高華曼妙,雍容沉靜。但她被遮覆的雙目掃過的地方,都鴉雀無聲。
岸上逐漸安靜下來。
衆人的視線,無一例外地注視着昔日煙波浩渺、如今卻風雲湧動的巨湖,試圖從它平靜中暗含洶湧的湖面,看清其下的腥風血雨。
湖底溶洞之旁。
青年修士臉上還帶着震驚的神色,卻已經身首異處,頭和身體分别在湖水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這樣的殘軀、斷肢,不止一具,還有一些破碎的法衣布料在水中漂浮。
血不但染紅了湖水,也将溶洞口的藤蔓染上了一絲血色。
洞口依舊閃爍着封印的流光。
一隻纖白的手,伸向了這片流光。
在觸碰到這片流光的刹那,某種透明的屏障突然碎裂。
流光消失了。
這隻手的主人,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神色怔忪。
那是一個烏發白衣的少女。
隻不過此刻,她烏發蓬亂,白衣也破破爛爛、滿是焦痕,隐約露出潔白的肌膚。
原地發了一會呆之後,她邁步,走入洞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