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少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嘶啞而刺耳,卻隐約帶着興奮,“本以為今天遇到你這個異數,難免一場苦戰,沒想到這竟有雷擊木做的棺材!蒼天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怎能白白放過!”
白試着使用靈力,但棺木上下四方都是雷擊木深淵一般粘稠的氣息,體内靈力幾乎不聽使喚。她隻能隔着衣袖,靠蠻力去推棺材闆,偏偏因為手肘伸展不開,無法使上力。
少女震驚憤怒之餘,也不免困惑。
“我與你無冤無仇吧?我剛剛還教了你陣術——你難道不好奇嗎?你号稱天才,難道不想求道求真嗎?”
棺木之外瀾介兩腿分開,坐在雷擊木棺材上,雙手隔着法衣,死死按住棺材闆。
聞言,他愣了一下。
“求道求真?”少年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随即大笑起來。
他笑得如斯張狂,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甚至笑出了眼淚,将原本凝固的鮮血沖出眼眶:“這五片山脈裡,哪有求道求真的人!什麼求道求真——上至峰主,下至門徒,所求的,唯有權力!”
瀾介擦去細長眼角的血紅色的淚水,搖了搖頭。
“這條路上每個人,追求力量,就是為了踩在别人頭上,而不是被别人踩在頭上。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無上權威,是力量唯一的,但也勝過一切的好處。”
棺材内部的力道,漸漸減弱了。
瀾介望着身下的棺木。
“我确實跟你沒有仇怨。但我跟雲破夜,又有什麼仇怨呢?我本來隻打算借縛龍陣,确保獲得大比的頭籌,隻是沒想到劍仙會違反規矩,親自下水。”
他輕聲開口,像是在對少女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早晚會繼承水峰峰主之位。金峰除了雲破夜,再沒有絕頂人物。與其以後為無法制衡金峰而頭痛,不如現在抓住這送上門來的機會除掉他——畢竟,這裡可是有縛龍陣啊。天時地利,千載難逢。”
棺材中已經沒有動靜了。
瀾介凝視着棺材,面無表情地慢慢俯下身,靠近,側耳傾聽。
過了會,他坐直了身。
“對不起了,小美人。”容貌奇詭的少年慢慢開口,“我用雷擊木研究陣法的時候就發現了,靈力越強,對雷擊木的負面反應越大。你不會有力氣出來了。”
他垂下眼睑,先前施法時眼皮上劃出的傷痕已經鮮血凝固,但依舊可以看出傷口極深。
“你或許是真正的天才,但天才稍不注意就會隕落。隻有足夠心狠,足夠無情,才能從天才,變成百代不遇的天驕。”
他視線移向洞窟的角落裡,躺在地上生死難辨的霜雪長發的少年。
瀾介輕哼了一聲。
“就像這位金峰的銀龍。既然能到這一步,那他的手,也不可能幹淨。”
少年慢吞吞從棺木上下來,一步步地走向被縛龍陣吸幹大部分靈力的劍仙。
“資源是有限的。造就一個不世出的天才,所需要的資源,足夠堆出數百個高手,足夠讓數萬個無名小卒越階,或許也能讓十幾萬完全沒有根骨的凡人入道——隻是,誰都不會選擇凡人就是了。”
水峰的天才忽然笑了笑。那笑容睥睨,卻又有些感慨。
“大概這是這世間唯一的公平吧。不管是天才還是庸人,隻要活着,就要争奪。強者奪人,弱者被人奪。”
他已經走到了雲破夜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神色陡然冷酷。
棺材中,白衣少女已經放下手,不再徒勞地推動棺材闆,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顱内無數神經繃緊到快要斷裂,像是億萬根張到極緻的弦在突突地跳動。
大片的血色、隐隐綽綽的人類身形與臉,在她記憶中狂奔亂撞,仿佛立刻就要沖破桎梏——
明明頭在劇痛,身上卻很冷。
汗毛直豎。
并不單純因為她被關在漆黑一片的棺材裡,而是因為,她隐約感覺到,身下有東西。
她不是躺在平整的木闆上。
而是躺在什麼東西上面。那詭異的觸感,像是骨,又像是肉,似乎還有布料,在她動作的時候磨蹭出沙沙的輕響。
毛骨悚然的直覺,讓因為頭痛而幾乎無法思考的白,停止了動作,隻是拼命地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但情況并沒有好轉。
她沒有動,身下的東西,卻動了。
白不确定是不是幻覺——因為頭痛到她忍不住發抖——但是當一種詭異的觸感貼着她腰側,最終落在小腹上的時候,白徹底僵硬了。
不是幻覺。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環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雙眼,倏然圓睜。
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神經崩斷的聲音。
“啊——!”
一聲慘叫。
白從沒聽過自己發出過這種聲音,但她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她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一頭撞破了棺材闆!
雷擊木做成的棺材,瞬間四分五裂,而少女狼狽不堪地站在一旁,喘息着,驚疑不定地瞪着棺材裡滾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