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視着劍範中成型的長劍。

劍身無色透明，如同冰晶，閃爍着凜凜霜華。

她頓了頓，慢慢将其從劍範中取出，捧在手中。

雲破夜一瞬不瞬地盯着持劍的白衣少女，雪一樣的眉逐漸擰起，比之前小了一圈的手，将斬蒼龍之柄攥得更緊。

細長的骨質劍身，泛起森森寒氣。狹小的煉器房裡，氣氛逐漸繃緊。

白緩慢轉身，面向雲破夜。

然後，乍然出劍！

她劍勢極快，手中劍鋒挾天地五行之威，朝少年兜頭壓下！

雲破夜瞬間揮劍抵擋——

然後，摔倒在地。

少年僵硬了。

過了一會，他才慢慢爬起，俊秀稚嫩的面容上，帶着不可置信之色，似乎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幕。

“嗯，我臨時收勢了。”白看懂了他溢于言表的質問，清咳一聲，“你回擊了個空，所以就摔倒了。”

少年攥劍的手，爆出了青筋。

“汝竟敢。”他極為陰沉地開口，氣勢可怖——如果不是臉蛋着實稚嫩的話。

衣衫破爛的白衣少女盯着他。

她右手拿着五峰至寶所煉出的劍，走到越發警惕的少年面前，突然伸出左手，摸上他的臉。

雲破夜雙目陡然瞠大。

“突然有點明白宅三的心情了。”白揉了揉少年雲破夜帶着稚氣的臉蛋，若有所思，“你長得還挺可愛的。”

雪發雪睫，俊秀精緻，帶着孩童的稚氣，配上懵懂到懵逼了的神情。

白揉了一會兒，突然僵住了。

她意識到一件事：

這不是真的孩童。

而是一個，被縛龍陣吸走靈力，退化成少年模樣的，成年男人。

白幾乎是僵硬地放下手，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她有點心虛：“呃，不好意思。”

這句道歉好像沒有什麼用。

雲破夜整張臉都泛起血一樣的鮮紅，恨恨地瞪着白衣少女，氣得身體同聲音一起顫抖：“汝，竟，敢——”

他揮劍劈來，幾乎是同歸于盡般的氣勢。

白舉起手中透明之劍抵擋，刹那間，金戈铮鳴！

兵刃相交之後，後退一步的，卻是雲破夜。

少年的臉色從鮮紅，變得青白。他晃了一下，唇邊又溢出鮮血。

白維持着舉劍的動作：“你應該知道，現在的你，是打不過我的。”

霜雪少年擦去嘴角血迹，再度橫劍于胸前，眉目決然。

“不必多言。要奪走斬蒼龍，先跨過吾之屍身。”他冷冷道。

“現在的你跟我打，是真的會死。”

“劍客終有一死。”

“……”白沉默了一會，目光從雲破夜身上，移到自己手中的透明長劍之上。

這是一柄至美的劍。

白一手平舉長劍，另一手的手指慢慢撫過無色的劍身，目光幽幽。

片刻後，她輕聲歎了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少女手腕一轉，将手中劍換了個方向，兩指捏着劍尖，以一個看似輕巧卻極需力道的姿勢，将劍柄遞向了少年。

雲破夜冷冷瞪着她：“何意。”

“我可以用這柄劍，換你手上的斬蒼龍。”白輕聲道。

她話音落下，煉器房裡突然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雲破夜定定地凝視着那把劍。

他看了很久，久到仿佛視線被黏在了劍上。

他雖然身體變小、身受重傷，但那種冰雪一般的氣勢仍在，泠泠如一個雪人。

而他對面之人，神色平和，盡管衣衫破爛，氣質也同樣清冷。

兩個欺霜賽雪的人，相對而立。

良久之後，雲破夜有些嘶啞地開口：“金峰聖物，不可交換。”

白淡淡笑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為金峰着想，更應該換我手中劍。”她道。

“？”

“你也知道，這把劍用上了了五峰最珍貴的材料——所以，它帶上了五行靈氣。”白慢慢道。

雲破夜神色微動。

白看到了他這些微的動搖，又将劍朝前遞了遞。

“斬蒼龍雖然厲害，但本身并不帶五行之氣，隻是被曆代劍客加持，附着了劍氣。劍氣，也就是金氣。”白看着少年手中的斬蒼龍，“金雖銳，但被火克，被土埋，被水洩，被木耗——即使是平時，你拿斬蒼龍對付其他峰的人都不占便宜，何況是現在虛弱成這樣的你。”

她清淡地看着他，眉目間有一種清透的了然。

“縛龍陣不是我做的。這場五峰大比裡，顯然有亂七八糟的陰謀。所以，你當下的敵人，恐怕不是我吧。”

雲破夜臉色愈發沉冷。

“汝知道些什麼？”他眯了眯眼，“剛剛的陽極真火——汝為火峰之人？”

白搖了搖頭。

“雖然用了點辦法混成了五峰的新晉弟子，但我不是任何一峰的人。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鬥什麼。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五峰——但隻要你們不去坑害普通人，别欺淩弱小壞事做盡，你們内部的争鬥，我根本沒打算管。”

雲破夜微怔。

少女安靜地開口：“我隻想要你手中的劍。”

她微微昂起頭，稍稍擡高手中無色長劍。

“如今，這選擇是你的。作為金峰峰主，當世劍仙，你當知曉這柄劍的份量。它能讓你無視五行生克，在各峰面前天然不敗——這應該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選擇吧。”

雲破夜凝視着她手中劍，攥緊了手中劍柄。

這隻手如今很小，隻能将将握住劍柄。

他慢慢垂下眼，雪似的長睫濃密，堪堪遮住眼珠。

“為何？”他輕聲道。

“什麼？”

“你既要斬蒼龍，為何不直接殺了我。”雲破夜盯着地面，仿佛地上有他所尋找的答案，“我與你并無情誼。初見之時，我亦打傷過你。”

他沒有用那古樸而矜持的稱呼，擡眼直視着白衣少女，霜雪長睫之下，目光灼灼。

“為什麼？”他追問。

白沉默了一會兒。

“大概是因為……”她慢慢道，“我不讨厭你。”

雲破夜攥着斬蒼龍劍柄的手，忽然有些僵硬。

“雖然你脾氣很大，不聽人說話，動手很粗魯，說話老氣橫秋，還是個心粗眼瞎的大豬蹄子——”

随着少女一條條點檢，雲破夜雙目逐漸眯起，唇漸漸抿緊。

白卻笑了起來。

“但你确實是個不錯的劍客。比起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我更想在你巅峰的時候，堂堂正正打敗你。聽說你的劍光能夠照破長夜，不是嗎？我也想看看，你斬出的萬裡星河。”

雲破夜雪睫微微一顫。

面前的少女面容清麗，卻比之前裝扮出的妩媚模樣，更讓人無端心口發緊。

“……名字。”他低聲道。

白怔了怔，看了眼手中劍：“剛剛煉出來，還沒來得及想名字——”

“你的名字。”雲破夜打斷了她的話。

白愣了愣，看向雲破夜。

霜雪少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目光極為專注，别無他物。

少女頓了頓。

“白。我叫白。”

白衣少女與霜雪少年，從雲中落下，落到一座蒼莽山峰上。

“還好溜得快啊。差點跟韓無言撞上……大概五峰的人都回去了吧。”白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