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面容蒼白、步伐仍舊有些踉跄的少年，試圖像剛剛在雲中飛馳的時候一樣把他打橫抱起，卻被對方擋了一下。

少年劍仙目光幽深地看她一眼，反手握住她手腕。

“這樣便可。”他低聲道。

白愣了一下，低頭。

少年的手比成年的時候小上許多，但卻已經滿是劍繭，握住她手腕的時候，觸感有些磨人。

“你這麼小的時候，手已經這麼粗糙了啊。”白驚訝。

“……”

雲破夜沉着臉，瞬間松開她的手腕，卻被她反握住。

“沒有嫌棄你啦。”白笑了一下，“這是勤奮的證明。”

雲破夜抿着唇，移開視線。

“走吧。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你小時候閉關用的吧？這麼多年過去了，樹木都不知道長成什麼樣了……”

白衣少女牽着小小少年的手，帶着衣袍并不合身的他，披荊斬棘，破開榛莽，在草木茂盛、無路可走的野山上，硬生生開辟出一條路。

少年冰雪般的眉目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沉默地望着牽着他手、走在他前面的白衣少女。

過長的衣袖遮掩之下，他忍不住微微蜷縮了下手指。

白回頭：“怎麼了？”

雲破夜沒有作聲。

白有些不解，但還是扭回頭，帶着他繼續尋找。

又在山林中艱難跋涉了一會，少女終于松了口氣，也松開了小少年的手。

“你說的，就是這裡吧？”她問。

二人面前赫然是一個山洞。洞口長寬皆數丈，流光閃動，顯然被施加了層層法術。

雲破夜原本在盯着少女忽然松開的手，聞言擡起臉，慢慢點頭。

“這種地方閉關……”白表情有些複雜，“估計很枯燥吧。”

“我必須盡快恢複力量。”少年模樣的金峰劍主淡淡道，“此處最為安全。”

白微微揚眉。

“好吧。反正，我已經完成你的要求，把你護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她伸出手，一手拿着剛剛煉出的無色之劍，另一手掌心攤開，催促之意明顯。

“交換。”

雲破夜瞥了一眼她手中劍，目光慢慢移向她空着的另一隻手。

少女掌心潔白，看着柔軟光滑。

他沉默了一會，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這隻攤開的掌心上。

少年的手雖然比成年時小上許多，卻也已經跟她的手差不多大小，掌心正好貼合。

“？”白一臉懵。

“你亦握劍。”雲破夜卻擡起霜雪一般的睫，“為何，卻無劍繭？”

白愣了一下，呆呆開口：“可能……我天賦異禀？”

雲破夜移開視線，聲音很淡：“這樣嗎。”

他好像真的接受了這個答案。

白有點想笑：“其實是太久沒練——”

沒想到雲破夜卻道：“你體質确實不同尋常。”

少女愣住了。

“什麼？”

雲破夜瞥她一眼：“香。”

看到少女茫然的表情，少年沉默片刻，還是以極低的音量開口。

“當日……弟子選拔之時，我在高台之上，隐約也有聞到，這個味道。隻是當時，我以為是錯覺。”

他聲音壓得更低：“你身上，有很特别的香。”

少年面無表情，神色冷淡，可冰雕一般的耳廓卻染上一抹淺淡的紅，被他雪一樣的膚色襯得極為明顯。

但白完全沒有注意到，反而神色凝重了起來。

她迅速擡手，聞了聞自己的手臂，皺起眉頭：“……我身上到底是什麼味道？為什麼好幾個人說起，我自己從沒聞到過……”

雲破夜怔然。

白苦惱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得到答案：“算了，以後再說。”

她拿着劍的手，和空着的手，都往前遞了遞。

“快交換啦。你都答應我了。”她道。

少年垂下眼。

他緩緩拿起一直配在腰間的斬蒼龍，無比珍視地撫摸劍身，然後，将其劍柄輕輕放到了少女掌心。

白将手中的無色之劍遞給他，然後，攥住斬蒼龍。

劍身忽然鳴響。

雲破夜平靜的眼神驟然鋒利，盯着少女手中不斷顫動的金峰聖物。

刹那間，無數劍氣從劍身迸發，鋒銳絕倫，卻各不相同——那是曆代金峰峰主、曆代劍道天驕，各自的劍氣！

其中，最鋒利也最肆意的一股劍氣，已經繞上了白衣少女周身！

劍氣凜冽環繞，被困在其中的少女烏發散亂，神色愕然——

雲破夜迅速伸手，想将她拉到自己身邊，卻被劍氣割傷，手腕上瞬間多了一道深深血痕！

他愕然，卻看到劍氣中，隐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人身着寬大黑袍，長發高束，看起來……與峰主殿内第一張畫像莫名相似。

雲破夜睜大了眼睛。

“……仲容宗祖？”

他原本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看到少女也擡頭，愕然望着那個身影。

黑衣劍客緩緩朝少女伸出手——

但劍氣已經消失了。原本便模糊的黑衣身影，也消失無蹤。

白衣少女站在原地，目光空茫。

雲破夜面色極為複雜，數度欲言又止。

突然，他目光一震。

千載聖物、金峰至寶，竟在少女手中，漸漸融化！

少年幾乎瞬間握住她的手腕，但已經無法阻止。

這柄傳承千年的利劍，消失在這隻潔白的手中。

而面前的少女，身上氣勢乍然變化——如同巨湖卷起滔天之浪，然後又落回無底深淵，歸于沉寂。原本衣衫破爛、渾身血污的少女，白衣恢複完整與潔淨，身上臉上更是清冷無塵，如同神仙中人。

雲破夜死死盯着驟然煥新一般的少女，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犀利。

“斬蒼龍第一個主人，是金峰開宗之主，仲容。”

他慢慢開口。

“傳說此物為龍骨所化，但真正持有過斬蒼龍的人會知道——那不是龍骨，而是人骨。”

少年雪睫仿佛凝固，極輕地啟唇。

“你與斬蒼龍，與仲容劍主……究竟有何關聯？”

然而白好像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她依舊攤着手，目光怔然望着虛空中剛剛黑衣劍客出現的地方。

“仲容……？”少女低聲呢喃，眉目怅然而迷惑，“這個名字……”

雲破夜看了她許久，攥緊了自己手中的無色長劍。

然後，他忽然擡手，握住了少女的手。

白怔然，仿佛思緒被拉回。

“無妨。”少年劍仙定定開口，像是在對少女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世間，代有天驕。”

他看着少女恍惚的神情，加大了力道，手指一根根扣入她的指間。

“吾不會輸給仲容劍主。”雲破夜霜雪般的眉眼，此刻隐隐含着某種熾熱而鄭重的決絕，“萬裡星河，吾會照徹。”

白漸漸回過神來，怔然看着面前的少年劍客。

雲破夜攥着少女的手，擡頭望着她清麗無瑕的面容，一字一頓道：“等我。”

白遲疑了一會，慢慢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