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面色陰沉:“棺材裡原本的屍體呢?!”
男人微微皺着眉,看着她。他蹙眉的神态也無比完美,每個角度都挑不出一絲不美之處,簡直像是經過千萬次的訓練,才能時刻展現出如此毫無瑕疵的姿容。
白非但沒有動容,純黑的眸中,甚至隐約帶上了殺意。
“說話。棺材裡……”她輕聲道,“你看到了什麼?”
男修卻突然低下頭。
他身量很高,低下頭的時候,少女刀鋒般的指尖已經微微沒入其頸間,洇出一點刺目的紅。
但男修卻仿佛毫無所覺,隻是直直盯着她,将面容湊近到她眼前。
那是一張幾乎讓天地失色的臉。
“為什麼?”他問。
白皺眉:“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能無視這張臉。”男修輕聲道,“你能說話,能思考,甚至能威脅我——為什麼?你為什麼能不被我的容貌所迷?”
白衣少女臉上,一時間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神色。
她闆着臉,縮回手,後退了一步,用力甩了甩指甲上的血珠,小聲嘀咕:“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男修定定看着正在用力甩手的少女,忽然道:“你見過比我更美的人。”
他的語氣無比肯定。
白蹙着眉頭不說話,還在不高興地繼續甩着手。
男修卻驟然靠近——他步法實在是太快,幾乎不是人類所能達到的速度,飄忽得如同鬼魅。
白這回有了準備,瞬間伸手擋在他身前:“停。再靠近,我就要動手了。”
男修堅實的胸膛抵着少女的手,目光陰晦又灼熱,散發着驚人的熱度與渴切。
“你想要鏡子,是不是?”他聲音低沉,“讓我見到那個人,我把鏡子給你。”
白的神色微微一動。
她打量着他,似乎在掂量他話語的可信性。
見她沉吟,男修目光微眯。
“隻要你讓我見到那個美人,我就把鏡子給你。此外,我也可以告訴你,棺材裡,和明珠一起的……”他輕聲開口,聲音如同鬼魅,“……那個東西,怎麼樣了。”
白死死地盯着他。
男修微微笑起來。
那實在是比驕陽更盛大、更奪目的美麗笑容,透着一股知道自己絕不會被拒絕的自信。
良久,白移開視線。
“你好像也不是純粹的傻子。”她淡淡道,“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男修面上并無動容之色:“那又如何?”
他從廣袖之中,再度拿出了那面堪稱樸素的鏡子,修長手指輕緩地摩挲着鏡面。
“這面鏡子,名為天下大夢鏡。”他淡淡道,“是土峰開宗之主親手煉制,也是我所收藏的,最珍貴的一件法器。”
男修神色幽幽,目光逐漸深邃。
“世人皆謂之無用,結果讓土峰至寶到了我手裡……多蠢啊。他們隻知道天工範,隻知道斬蒼龍,卻不知這樣一面可以連通衆生記憶的鏡子——是怎樣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刀。”
白凝視着他手中鏡子。
那鏡子之上,有極為熟悉的力量——與她所一路追尋的,謝明流胃中的骨,韓無策臂中的骨,甚至雲破夜手中劍——都完全相同。
她目光慢慢移到周圍。
芳草長天,确實美得像一個夢。
“天下大夢,衆生記憶……”白輕聲道,“這裡,是你的回憶?”
男修微微抿起唇,神色冷淡了些許。
“是我生涯中不值一提的一段山水之遊罷了。”他冷然道,“我原打算把你吸進鏡子裡,讓你困在鏡中耗費一生——結果你把我扯了進來,還無禮地闖入了我的回憶。”
察覺到他話語中的不快,白愣了一下。
“你要害我,難道還指望我感到抱歉?”她奇怪道。
男修冷冷睨着她。
“闖入巨湖底,破開洞窟裡的上古封印。”他俊美面容沉靜下來時,美貌中便多了一分鋒銳,“破解我的幻術、奪走明珠——這樁樁件件,都難以善了。”
少女淡淡道:“不能善了就不能善了。”
“……”男修雙眼眯起,“你不想做交易了?”
“想啊。但是現在,更想做成這個交易的……”白擡起頭,看着比自己高挑許多的人,“是你吧。”
她目光沉靜,而清醒:“是你想用天下大夢鏡,進入我的回憶。你想讓我,帶你見到此世巅峰的美色。”
男修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良久,他淡淡道:“确實。”
“隻要你給我想要的,我可以忘記你我之前的一切龃龉。”
男修拿着鏡子,伸到了少女面前。
“讓鏡子映出你的臉。”他低聲道,如同居高臨下的施舍,又如同俯視衆生的命令,“讓我進入你的記憶,親眼見到那個美人。”
白衣少女望着他手中鏡子。
這個人很讨厭。
但……
她閉了閉眼,重新睜開。
萬物失色,隻有面前的鏡子,散發出濃郁的白色靈光。
為了交換這些東西……為了恢複巅峰時的力量,她已經走到了今天。
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停下。
白衣少女深吸一口氣。
“交易成立。”
她伸手捏住了鏡子另一端,在男修絲毫沒有放松的力道下,強行将鏡面一點一點地扭到自己的方向。
鏡中映出少女的臉,清麗,無瑕。
四周一切,逐漸重新開始扭曲旋轉。風聲嚣狂,吞吐撕扯着整片天地。
獵獵風聲中,少女忽然道:“我叫白。你叫什麼?”
“……”
男修握着鏡子,沉默片刻,嘴唇微啟。
在高速旋轉的漩渦将二人再度吞沒之前,白聽到了他的回答,也看到了他驟然劈來的一掌。
“吾名,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