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峰巨湖之底,無水溶洞之中。
漆黑卻空無一物的棺木之旁,站着身着髒污破碎紅衣的怪物。對方額間明珠已經不見,面龐仿佛融化,不辨五官。
白望着它。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躺在這棺材裡?”
她頓了頓,又問:“那顆明珠……你是怎麼得到的?”
隐隐的回音飄蕩在溶洞之中。
對方原本隻是直直站着,像一尊沒有生機的蠟像。
但缭繞的回音中,這張幾乎不能被稱為人臉的面容,緩緩抽動了一下。随後,腐肉與白骨交錯的手,從朽爛的绛色衣袖中,取出了一面菱形鏡子。
那面鏡子形制古樸,甚至有點普通。
白卻瞳孔微縮:“這是——”
紅衣怪物擡手,鏡面翻轉。
鏡中映出白衣少女驚愕的面容。
流光一閃之後,周圍的空氣忽然開始震蕩——無端之風驟起,溶洞洞壁和地面不斷扭曲、旋轉,逐漸變成高速的漩渦,眼見要将白衣少女吞沒!
白頂着狂風沖到紅衣怪物面前。她速度極快,那怪物卻也能夠反應過來,于千鈞一發之際側身!
它護住了自己的要害,但白衣少女根本沒有沖着他來。
她隻是伸手,攥住了那面鏡子。
然後,用力将鏡面扳向怪物的方向。
金色的火焰從她手上燃起,不能搶奪的禁制瞬間生效,燒灼着她的皮膚,但白頂着劇痛也不松手,仍舊死死攥着鏡子的一端。
怪物卻也沒有放開,非人的雙手死死把持着菱形鏡。
二人抓着鏡子陷入了僵持。
白衣少女身形比怪物要嬌小許多,但力氣卻似乎更大一些,逐漸将鏡面扭轉了到怪物的方向。
四周一切仍在扭曲旋轉,已然形成了一股吞噬天地的漩渦!
二人終于徹底被漩渦吞沒時,鏡中最終映入的——是怪物融化一般的臉。
卷起一切的漩渦終于平定之時,四周環境已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原本陰暗的湖底溶洞,變成了灑落陽光的無盡曠野。微風中,離離青草柔美地搖曳,擡頭是蔚藍如洗的長天,驕陽正于空中高懸。
白已經領教過這怪物的幻術,絲毫沒有因美景放松警惕,不斷四顧。
忽然,她呼吸微滞。
一時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人間的另一個太陽。
那是一個人。
身形高峻,正于風中舒展的紅衣奢華繁複,黑發用華美高冠束起,如純黑錦緞般,流動着太陽的璀璨金芒。
白的視線移到其臉上。
他明明背對着太陽,面容卻仿佛自有輝光。
那并不是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任何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這是個男人——那是一種燦若驕陽的極緻俊美,即使隻是這樣簡單地站着、高傲地睨着白衣少女,便已幾乎讓天地間其他一切失去顔色。
白盯着他。
他睨着白。
白的目光,移向了他的紅衣。
那是修士所穿的法衣,雖然此刻挺括如新,奢華繁複,但是看形制……
與溶洞裡的可怖怪物所着污濁的紅衣,一模一樣。
是同一件。
所以……是同一個人。
那個容貌可怖、仿佛融化蠟像一般的怪物,和眼前這幾乎讓天地失輝的美男子,是同一個人。
意識到這個讓人震驚的事實後,白沉默了一瞬,慢慢開口。
“……這鏡子,怎麼回事?”
她的問題其實很正常,但美到驚人的男修神色卻微微變了。
“你,還能說話?”
低沉的聲音也如同美玉,每一個音節都無比悅耳。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卻仿佛看着某種非人的古怪生物。
“?”白迷惑了起來,“你又沒用什麼奪走人聲音的法術。”
男修慢慢抿起唇。
“……看到我的臉,你不該這麼快說出話來。”他冷冷道。
白的表情一時間難以言喻。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才擠出一句話:“你是很美,但倒也不至于此——”
她話音未落,男人已經倏然變色。
他驟然移到少女身前,伸手擡起她的下颌——動作竟迅如風雷閃電,讓白愣了一下。
她還沒在五峰修士中見過這樣的速度。甚至,劍如電光的雲破夜,與矯健無倫的霄漢,也未必能及。
這人究竟是……
男修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臉上凝了一會,又一寸寸移到她被狂風吹得淩亂的黑發,以及打鬥中起了褶皺的白衣。
俊逸超凡的眉間,隐約升起愠怒之色,低沉的聲音也如同淬了冰:“憑你,也敢評論我的容色。”
“……?”白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她啪地打掉男修的手,露出嫌棄之色,“你的性格,真讨厭啊。”
男修面上卻是更濃的嫌惡之色:“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生生糟蹋了你的皮相和骨相——”
他語調冰冷而氣憤,瞪着她的眼神幾乎不共戴天,仿佛她犯下了什麼大逆不道的罪孽。
白一臉莫名其妙:“啊?”
她遲疑了一下,道:“你難道在誇我天生麗質?”
男修面上表情空了一瞬,然後驟然冷笑。
“厚顔無恥。”他輕聲開口,“不愧是偷我珍珠的小賊。”
白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你的,珍珠?”
男修似乎沒有感受到她話中的異樣,斷然道:“那是我從古棺中找到的明珠,自然歸我所有。”
白看着他。
“你是說。”
她很慢地開口。
“你,打開了棺材,搶了珍珠,自己躺了進去?”
感覺到她身上氣勢變化的一刹那,俊美逼人的男修乍然後退——卻已經太遲。
少女纖纖手指,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連喉結都無比潇灑漂亮,線條陽剛又優雅,但少女卻絲毫沒有被這美色幹擾,指尖泛着可怖的寒光——她柔潤透明的指甲,已變成比刀鋒更銳利的刃。